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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城」会定期举办朗读会、音乐鉴赏会等文艺活动,以及可以按个人兴趣参加的社团活动。每天下午两点,多功能活动室内都会举办不同的活动。
下午的工作就是协助这些活动做准备工作。
今天星期一是书法课,听说在书法社、插花社和美术社中,书法社最受欢迎。
书法课开始之前,我和大叔一起把堆在活动室后方的摺叠式长桌子和椅子排好,将笔筒放在桌子上,铺好报纸。
时间一到,把宣纸发给来参加活动的老人,将墨汁倒进他们的砚台。和上午的工作相比轻松了许多,而且,不必和大叔独处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担任讲师的是一位在自己家中开了五十年书法教室的老太太,如果她没有穿高雅的和服,看起来和这里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书法课并没有规定学生要写什么,大家可以写下自己喜欢的话,再请老师批改。这些老人很有精神地叫着「老师、老师」,当老师用红毛笔批改时,却又露出不满的表情。
以前我几乎没有接触过老年人,一直以为老爷爷、老奶奶都很温和、亲切,现在才发现有不少人既顽固又不服输,很惹人讨厌。
话说回来,他们写的字眼倒是很可爱:烟火、西瓜、庙会……
我这才想起烟火大会的日子近了……
「给我宣纸!」后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是阿啰哈!他精力充沛,难以想象早上才在走廊上跌倒。
他写的是「毅力」这两个字。他的毅力的确十分惊人。我给了他一张新的宣纸。
「我要写你喜欢的字,做为在这里认识你的纪念。」
喜欢的字——「黎明」?道场正面高挂的深蓝色旗帜上,用白字写着这两个字;戴上面具时,绑在头上的毛巾也印着这两个字。黎明,这两个字的发音也很好听,我一直都很喜欢。所以,我当初很向往黎明馆高中,获得推甄时也乐坏了。我很希望可以穿上帅气的深蓝色制服搭电车上下学。
——如今,这两个字已经和我毫无瓜葛了。
「随便。」
「真没意思……」阿啰哈一脸无趣的表情。
原本还期待离开学校后,不必在意别人说我坏话,没想到连第一次见面的老人也说我「没意思」,想必我这辈子都会是个无趣的人。
「给你。」阿啰哈把宣纸递到我面前,上面写着「友情」这两个字。太微妙了。
「谢谢。」
我鞠躬收了下来,阿啰哈「哇哈哈」地笑了起来,又在新的宣纸上开始写「努力」。
努力什么?
他上午猛然跌倒,给大家添了麻烦,还敢说什么努力?他用即使想要拍马屁,也无法说是漂亮的毛笔字自信满满地写书法,还放声大笑。
照理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城堡,却比学校更洋溢着生命力,令人感到害怕。那些无法一个人上厕所的老太太居然写「长寿」或是「健康」,这里的人失去了这么多,为什么还可以这么积极、乐观?
由纪的阿嬷也这样吗?如果家里有这种老年人,真的很伤脑筋,的确可能无法为一点小事又哭又笑。而且,这种日子年复一年地持续……
够了吧?
和他们相处半天,我就有这种感觉,如果是家人,也许会觉得「为什么还不死?」不,住在这里的老年人早就察觉年轻人这么看他们,我觉得这反而成为他们「一定要长命百岁」的动力,他们是活着和大家作对。
老年人,不,对这些人不必叫得这么客气,老人太可怕了。这个人、这个人,还有这个人……嗯?在一群驼背老人中,有一个老太太腰挺得特别直,表情也很严肃,感觉很有威严。她在写什么?
——早知道就不看了。她写了一堆潦草的字。但不可能是外文。
「耐雪开花。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畏冰雪,努力绽放花朵,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老太太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向我解释。听她的语气,好像她的字写得有多好。不畏冰雪,她根本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但是,想必在她心中有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而且,她的世界充满知性。
「你是学生吗?」
「我是樱宫高中二年级的学生。」
「是吗?和我一样。藤冈也是。她是我的学生,她最近好吗?」
原来她以前是老师。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她的确很像老师,搞不好「耐雪」这两个字是这位老太太老师的口头禅,还用漂亮的书法写在签名板上,挂在教室的黑板上方。
但是,她问我藤冈好不好,我也答不上来。不管她以前是小学、中学或高中的老师,她的学生绝对不可能现在仍然在我们学校。
「她是一九八×年的毕业生,所以现在应该是二年级。」
她果然得了老年痴呆症,她的时间居然停留在这么久远之前的年代。
那她今天吃的饭、现在正在练的字又是什么?
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迎接死亡。她对现实世界还有没有眷恋?她在自己的世界小,向只存在于她的世界中的人道别,这样就感到满足了吗?她目前的生活周遭也有很多人,难道她不希望在临死的那一刻回到这里,传达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吗?
「哎哟,水森奶奶,写得一手好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