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气。当我们视线交会时,我对他笑了笑,他竟然视若无睹。
然后,我们一直重复刚才的过程。老爷爷的房间、老奶奶的房间、夫妻房、单人房,每次进入房间,我一下子是「青春活泼女孩」,一下子是「最希望有这样的孙女第一名」,一下子又变成了「在银城现身的公主」,大叔用不同的方式介绍,他始终开朗、有精神又夸张。但当我们单独相处时,他又恢复一张臭脸。
也许这里要求对老年人的态度要开朗,对同事要严肃。我努力从善意的角度解释他的行为,但他的落差未免太大了。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人够忧郁了,没想到还有让我更忧郁的事。
大叔做事笨手笨脚的。
我在走廊上为轮椅的轮胎打气时,油喷到了我长裤的膝盖,因为大叔在旁边为轮子上油。祖母绿色的布料上出现了许多褐色小圆点,白色T恤的衣摆上也溅到了。真倒楣。
总共有四辆轮椅,其他三辆还没保养,为什么偏偏要在我打气的时候,为我的这辆轮椅上油?况且,为什么不事先打一声招呼说「我要上油」?
「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
大叔臭着脸向我道歉,但之后又喷了我六次油。
说自己笨手笨脚就没事了?
大叔吃完饭后站了起来,把托盘放回推车,然后走到房间最里面,拿起放在床边置物箱上的纸杯,把即溶咖啡粉倒进去后,用热水瓶里的热水冲泡后走了回来。
他只泡了一杯,满脸陶醉地喝了一口。这个人只泡自己的份?
我想起由纪之前讲过,凡是说自己笨手笨脚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够细心。由纪真有先见之明。
但是,由纪到底在说谁?
*
「咚!臼棒重重地掉在屋顶上。」
我用力把臼棒黏在围裙上,几乎快把原本围裙上的猴子压扁了。
「呜啊啊啊……」猴子大叫着。
我演得真投入,孩子们也看得很投入。
怎么样?很厉害吧!真想让只会假哭,而且演技超差的敦子见识一下我的功力。
故事很快就要进入高潮了。
「这时,小螃蟹出现了。它要为妈妈报仇,这叫因果报应,让猴子下地狱吧!它举起钳子,准备对着猴子的脖子咔嚓咔嚓!」
「小螃蟹原本打算这么做,但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回事?冈姨突然打断了我,她把猴子从围裙上拿了下来,戴在手上。
「因为猴子向螃蟹道歉了。螃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小螃蟹想起了天父说的话,当罪人坦诚自己的罪行,神就会赦免它的罪行,既往不咎。猴子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做坏事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搞不懂哪里可喜、哪里可贺,「蟹猴大战」莫名其妙地落幕了。那些孩子也听得一头雾水。
「大家为樱花姐姐鼓掌。」
在冈姨的要求下,孩子们纷纷鼓掌,看护和病童母亲们也拍着手,但我的不满该去哪里宣泄?
冈姨确认病童都回各自的病房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她不像在生气,而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我记得已经清楚向你传达了我们这个团体的活动方针。」
活动方针是指撒旦的事吗?我没有答腔,冈姨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和时下的高中生不同,很认真地听我介绍,我还以为你都了解了。一定是我的说明方式有问题。樱井,你听好了,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有很多孩子都在和死亡搏斗,你居然说什么砍脖子杀死对方这种事,你不觉得用常识来思考,也太不应该了吧?」
「我不这么认为。」
「因为做坏事,所以就要被杀,这等于在说,死亡是终极的惩罚,那我问你,死亡是终极的惩罚吗?那些罹患重病而可能会死去的孩子做了什么该受惩罚的事?死并不是惩罚,相反地,活在这个世上才是惩罚。活在这世上是一种考验,考验我们是否适合和天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只有获得认可的人,死亡才会降临在他身上。所以,死亡既不可怕,也不是悲伤的事,相反地,更应该感到喜悦。我们平时都这么告诉这些病童。你现在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疏失了吗?」
「既然这样,就应该准备这一类的故事,而不是把谁都知道的民间故事结局改成皆大欢喜,太莫名其妙了。」
「哎呀!你难道不懂得为别人着想吗?太可怕了……」
「我只是如实地把我熟悉的民间故事演出来,如果你有意见,应该去向文部科学省之类的地方抗议。而且,你对我发脾气是因为觉得我不关心那些病童吗?还是因为我想要说的故事违反你们的宗教观点?」
「我懂了,你在情感上感到理亏时,就开始用歪理展开攻击。没想到你读的学校不怎么样,倒是很会要嘴皮子。至于故事的结局,如果你认为你是正确的,以后可以这样说给你的小孩听,但如果要参加我们的活动,就要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
「我办不到。」
我转身背对着冈姨,拿起放在房间角落、放了手机和钱包的小皮包走向门口。我不希望继续听她说教,也不愿意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气。她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传教,却强迫别人接受他们的思想。利用孩童生病这一点进行传教的行为太卑鄙了,我才不愿意在这种地方久留。
但是,我还是回了一次头。
「你的牙齿上有海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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