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蒇随着阿隆来到了他工作的公司。传藏仅仅就那家公司的磁带试制品提出了几点改良意见,就把社长给镇住了。社长马上把公司的董事叫了来。三十分钟后,传藏坐到了二层木制建筑的这家公司的一把椅子上,一张合约递到了他的面前。
身穿美军夹克衫改做的工作服,年纪不过三十岁的社长,一边递过“菲利浦·莫里斯”香烟,一边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担任设计主任一职,明天就开始上班。”传藏接过社长递来的香烟,却拒绝了设计主任一职,理由是传藏记忆里有这家公司。
几年后,浜田俊夫会进入这家公司。而且,无论传藏在记忆里怎么搜索,就是记不得公司里有过一个叫中河原的设计主任。
最后,以不参与其他公司事务、专利权属于本公司为条件,传藏被聘为技术顾问,从外部为公司提供方案。
“您做我们的顾问,一个月五千日元,您看怎么样?”社长问道。“五十日元吗?”传藏反问道。这时,阿隆插嘴道:“中河原先生上个月刚刚复员回来。”
“真是辛苦你啦。”社长说着,把会计叫了过来,当场付给了传藏一个月的顾问费。
传藏和社长在公司里转了一圈,提了两三点意见后,便和阿隆在附近那家卖红豆年糕汤的甜品店坐下了。
“阿隆,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社长最近要设宴招待我,你也一块儿来吧。”
“是吗?那太好了。”
“啊,一个月可以拿五千日元……”
“差不多是我的一倍哟。”
“哦?你一个月也是几千日元吗?”
“叔叔,您怎么这么说呀,我也……”
“现在的物价怎么样,伙食费还有别的……”
“是啊,若是配给的话,一个月只要三百日元就够了。可是仅仅靠配给当然不够了。而且,要想偷偷吃上顿白米饭,一次也要花上两三百日元。世事难料啊。”
“这样的话,大学生的学费一个月大概要多少钱啊?”
“学费并没有飞涨,所以也不至于太困难。书费可能稍微多花一点,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费用有一千日元就足够了吧。叔叔,您为什么……”
“唔,实不相瞒,我认识一家人。家里只有一位母亲带着个孩子。母亲一个人经营着理发店。昨天,我装作客人去看了看他们母子。一问才得知那孩子今年恰好中学毕业,本人很想读大学,可是,学费的问题……”
传藏因为找到了月薪五千日元的工作,显得有些兴奋。他很想打开话匣子畅所欲言一番,但还是强迫自己就此打住了。“所以,我想赞助他上大学。那也是个喜欢摆弄收音机的孩子。”
“哦,这样的话,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我也来出一份力吧。”
传藏走出甜品店,和要回公司的阿隆眚别后,进了一间公用电话亭。通过查号台,他问到了那个中学的电话。拨通电话后,他与对方谈了近二十分钟。然后,他去文具店买了信笺和信封,拿着这些东西走进了邮局。邮局里备用的钢笔笔尖已秃掉,很不好使。一封信四张信笺,他至少写了三十分钟。邮局的小姐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嚷道:“邮局又不是写信的地方!”
“明白明白,我是来寄钱的。”传藏答道。他将汇款和信一同装入信封后,又拜托那位歇斯底里的小姐寄了挂号信。
邮局附近有一个国营电车车站。传藏在那里买了到横滨的车票。
他想起年轻的时候自己曾想过,要是知道了匿名帮助自己的人是谁,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报答他。
现在为了实践这个诺言,他决定去南京町饱餐一顿,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5
男主人已经是一头白发,女主人的头发也已经半白了,阿隆的发型成了三七分。不过,这三人的容貌都还是保持了原来的特点,尽管十五年没见了,传藏仍能一眼就认出他们来。
只有“小祖宗”良文的变化让传藏到现在为止仍觉得不可思议。从前那张圆脸,如今彻彻底底地成了瘦长脸型;当时一米左右的个子,现在也蹿高了许多,几乎和传藏旗鼓相当。
不光是外表变了。如今这“小祖宗”嘴里的话题已不再是汽车呀、军舰呀、东乡元帅什么的了。
一天夜里。与传藏并排坐在被子里的良文,一边吸着“和平”牌香烟,一边说道:“叔叔,集体相亲这种事,您听说过吗?”
“有这种事?现在的世道啊,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明天在多摩川,要举行集体相亲。我想去看一看。”
“啊?可你才……”
传藏没料到十九岁的“小祖宗”竟然是虚无颓废的战后派,一时语塞。
“您搞错了!”“小祖宗”羞红了脸,“大学新闻部的那些家伙,明天要去采访,我想跟他们一块儿去看看。”
“这样啊,要是换成你爸,肯定会吓昏过去的。”
“嘿嘿……怎么样,叔叔您也一起去吧?”
“我?”
“很多年轻女孩儿都会来,里面肯定有漂亮的,您如果有中意的,我去交涉。”
“你,可不要拿大人开玩笑喔。”
“哪里是开玩笑嘛。叔叔,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从现在开始,您要好好享受青春呀。明天,您没别的事吧?”
“嗯……不,对了,明天我得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