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下班回家的人潮中,被左拥右挤着。他睁大了双眼,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待上班族走光之后,才迈开步子,上了大路。
大高个儿拐了好几次弯,接着又步伐稳健地走了几分钟后,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咂了咂嘴,返回到身后一百米处的地方,又拐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走出车站二十分钟以后,大高个儿在一户人家前站立了下来。
那是幢很奇特的房子。左半部分古色苍然,右半部分则是用崭新的木材建成。
大高个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左半部分上,片刻之后走向了位于正中央崭新的玄关。他抬头看了眼门牌,点了点头,拉开了玄关的门。
他探头进去,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下面的水泥地上,劳动用的胶底布袜靠在红色的凉鞋旁边。
“来啦!”有人应了一声,隔门随即打开了,一个五十开外的妇女人探出脸来,说道:“我们家不需要米。”
然而,大高个儿却将整个身子都挤进了玄关。
“是我呀。”他反手关上了门,说道。
女人吃惊地望着他。突然,她睁大了双眼,尖叫道:“哎呀,老爷!”
大高个儿“啪”的一声双脚并拢,做立正状,说道:“中河原传藏,复员回家。”
客厅一切依旧。
2
食品橱也好,神龛也好,都还是十五年前的样子。或许是由于之后神仙不再显灵的缘故,神龛上积满了灰尘。而下面的长方形火盆桌却被擦得发亮,似乎在显示着再过五年就会被指定为国宝的威严。
“老爷,这么长的时间,真是难为你了。”
男主人停下手中的活儿,从里屋走出来说道。他取下头巾,将头贴在崭新的榻榻米上,迎接传藏的归来,低下的头已经变得雪白。
“真是太久太久了啊。”女主人一屁股坐下来,说道。她倒是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白发,“以为你只去两年,谁知他们把你派过来派过去的……像老爷这么好的人,却被上司排挤,真是……”
“行啦行啦,快给老爷倒茶去。”
“唉,这就去。”女主人欠身起来,半蹲着又继续说道,“不过,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去年收到收容所寄来的信时,大家都说这下子真是太好了……您该通知我们一声呀,也好去接您一下。”
女主人终于直起身子,准备去给传藏倒茶。这时,厨房那边的隔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中河原传藏看了看男主人的脸。这姑娘跟夫妇俩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五岁以下的年龄。
“这是阿隆的媳妇。”男主人说道,“去年春天成的家。我呀,说这事儿还早,可阿隆那小子说无论如何也要跟她成亲。”
阿隆的媳妇羞得满脸通红,把茶碗放到了传藏的面前。
“请喝茶。”只见她嘴唇动了一下,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传藏将上身前倾了十五度,回谢了一个礼,接着向男主人问道:“阿隆已经工作了吗?”
“在电动机公司上班,现在正好出差了……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明天。”阿隆媳妇刚一回答,脸上的红晕又浮现了出来。
传藏向摆放以前自己组装的收音机的地方望去。现在,那里有一台别的收音机,不过是个半成品,只安装了金属台架。他正想起身走过去时,忽然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声音,
在部队身为兵长①的传藏,立刻警觉起来,可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是婴儿的哭声。
①旧日本陆军中的军阶,位于上等兵以上,伍长以下。
女主人的动作比阿隆媳妇麻利多了。她的身影刚一消失,旁边的房间里就立刻响起她的声音来。
“噢噢,乖乖别哭!马上换尿布啰。”看来,稍后赶到的阿隆媳妇正给孩子喂奶。隔壁的房间顿时恢复了平静。
正在这时,玄关那边传来轰轰的响声。房门被粗暴地打开了,紧接着是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我回来了!”话音还未落,拉门已经开了。
“哎呀!累死我了,今天的棒球……”
闯进来的高个儿青年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传藏的存在,立刻闭上了嘴,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传藏为了接受眼前这个青年是“小祖宗”的事实,只得立刻推算起他的年龄来。
男主人似乎为了解开“小祖宗”心中的疑团,连忙解释道:“你还记得吧?这位是中河原老爷呀!现在他回来了。”
“小祖宗”一把抓下菱形制帽,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向传藏点头行了个礼。然后,一边眨着眼,一边默不作声的看起隔门的图案来。
“良文,”男主人喊道,“你去黑市买点酒回来。”
“嗯!”“小祖宗”立刻抖擞精神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
“哎,只长个子不长心啦,正正经经打声招呼都不会。”男主人瞪着厨房那边说道。忽然,他又重新坐好,盯着传藏的脸虔诚地说道,“老爷,我得向您赔罪呀!”
“赔罪?”
“那位住在老爷的拱顶屋里的老师,遭到空袭,已经不在人世了……您有所不知吧,他有个养女,也在空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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