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真不好意思,实陈上,恕我冒昧,您家院子里的研……有个拱顶屋吧。方便的话,今天晚上暂时……不,请一定让我借用一下……”
及川先生只是“哦”了一声,好像是在等着俊夫下面的话。
“实际上,那个人……是那个人有事拜托我……让我必须到这里来……那个人……那时……是战争中。他曾住在这里。那个人,今夜在这……”
俊夫越来越语无伦次。不管怎么想,自己要说的事都是不合常理的。这会儿,俊夫完全没有了几天前在公司股东大会上发言时的那种自信与冷静。
然而,难得的是及川先生此时的话给他解了围。“没什么奇怪的,我也经常听说这样的事,比如在战场上约定十年后在靖国神社相见之类的。”
“是啊!”俊夫感激地说道,他真希望自己老了以后也能像及川先生那样通情达理。
“是这样呀。我倒无所谓,你随便用吧。”
俊夫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实在太感谢您了。我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哪里哪里。”及川先生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什么也没问了。果然是绅士气派。不过,也许是他不愿干涉别人的隐私吧。
但是,俊夫认为,及川先生的内心还是挺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的。俊夫早就打算今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及川先生,以得到他的许可,使用研究室,所以他准备了充分的时间。而且,及川先生刚才也谠过隐居之类的话,应该不忙,有时间听俊夫讲述。况且,俊夫也没有理由让昨晚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白白作废。
“如果没有打搅到您的话,”俊夫说着近乎毫无意义的社交辞令,“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啊?这个……请等一下……”
外面传来阵阵敲门声。及川先生迅速站起身来,朝门口走了过去。他动作敏捷,与其年龄一点也不相称。及川先生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好像是个女人。
不一会儿,及川先生端着装有红茶和甜点的托盘回来了。“是我妻子。她说穿着睡衣不好意思进来。”俊夫连忙起身相迎,说道:“哪里哪里,我深夜造访……”
“你是要加牛奶呢,还是柠檬?”及川先生问道,右手停留在托盘上方二十厘米处。
“那就牛奶吧……谢谢。”
及川先生将一些牛奶倒进红茶后,端给俊夫,再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加了点牛奶和砂糖,然后开始搅拌起来。
俊夫看到这,才将自己的红茶一饮而尽。接着,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开始缓缓倒出事情的缘由。
“实际上,我刚才所说的事情就发生在十八年前的这个晚上,也正是东京遭受空袭的那个晚上。这里的主人被燃烧弹击中,我刚才说到的那个约定是他在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3
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俊夫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然而,在那本珍藏的旧笔记本里,俊夫却记录下了那句遗言。因为是战争时期,用的是劣质墨水,现在字已褪了色,呈淡淡的茶色。
“一九六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午夜十二点,去研究室。”
当时老师将“一九六三年”反复强调了好几次,并叮嘱俊夫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到研究室去,之后没说几句便断了气。于是,俊夫就在“六三”旁边画了一道线。
为了不忘记此事,第二天早晨俊夫把这件事用钢笔记在了笔记本上,并将它保管了整整十八年。
老师的葬礼是在第二天举行的。因为是战争期间,所以葬礼办得相当简单,只有俊夫母子和近邻的一位老人参加。这位老人是个建筑工人,经常出入老师家。听说当晚有很多人死于空袭,办手续稍迟一点,便领不到配给的棺材。多亏了这位老人先去政府办理领取棺材的手续,之后又连忙安排后事,老师的葬礼才得以顺利举行。但是,老师的女儿启子——也就是老师惟一的亲人一却没有出席葬礼。当时,她已下落不明。
而当时的俊夫却更在意老师的遗言。他一直担心会不会把一九六三年这个时间听错了。他想了很多数字,但是并没有发现有哪个数字的发音会被错听成六三。老师说的肯定就是一九六三年。十八年后的同一天,同一时间,而且也是在深夜,到同一地方来。俊夫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总之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俊夫没有告诉母亲有关遗言的事。因为母亲和老师几乎没什么来往,即便是说了,也无济于事。
战争结束后,俊夫和母亲回到京桥,在废墟上搭起了简易房,重薪经营起理发店的生意。俊夫打算中学毕业后就到理发店帮忙于活。可是,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陌生人通过学校,表示愿意为俊夫提供学费援助。
对方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帮他出学费呢?俊夫虽然感到些许不安,但是因为没有附加条件,而且又有班主任作担保,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陌生人的好意。那时,正好是八年制义务教育取代九年制的时候,俊夫从旧制中学毕业后,被编入新制高中二年级。高中毕业后,便进入了日本大学的工程学院。
在此期间,俊夫时不时会想起老师的遗言。进入工程学院之后不久,他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来,想要调查一下老师。然而,首先让俊夫感到为难的是,老师的户口去向不明。世田谷区政府的登记簿上,根本就找不到老师的名字。战争结束已经五年了,战争死亡者的名单上,也没有老师的名字。
于是,俊夫去了老师曾经工作过的文理科大学。文理大当天也遭到了轰炸,但是同样没有关于老师的记录。最后,俊夫在拜访了几位老师的学生之后,才知道老师只是一名普通的生物学家。这可以说是俊夫得到的有关老师的惟一消息。
俊夫的专业是电器工程学。毕业的前一年,那位不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