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二十分——
彩花瞪着真弓,两手举起观叶植物的盆子用力往地上一砸。无釉的陶盆破了,混杂着小石头的土在地板上四散纷飞。远藤真弓茫然瞪着跟泥土同样颜色的地板。
——地板要用什么颜色好呢?深咖啡色看起来很稳重,也不显脏,但是刮伤或是灰尘的话,在深色地板上比较显眼。彩花也会比较有顾忌,还是浅咖啡色好了。
——妈妈讨厌啦。我又不是骑三轮车的小孩子,不会把地板刮伤的。我也喜欢深咖啡色。
——那就选这个吧。
那个时候最开心。不用看彩花的脸色,可以正视她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结束的时候会想:今天是彩花没抓狂的走运日子、今天是彩花抓狂的倒霉日子。虽然每天都小心翼翼不要刺激她,但离卜次抓狂还不到三天,就又来了。到底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真弓想不出安抚她的话,只能叹气。
「不要把我当笨蛋!有话就说!」
彩花仿佛要逼近真弓,穿着拖鞋的脚踏出一步,小石头在地板上发出喀啦声。又一步,喀啦。真弓觉得小石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皮肤,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要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啊?说好什么?」
「不要刮伤地板。」
彩花低头望去,但立刻又抬起头。
「管你的!谁理你那么多!家、家、家、家,你脑子里只有这个。你是白痴吗?」
彩花拿起别的盆栽,转向窗户。
「不要这样……」
彩花置若罔闻,举手把盆栽扔向窗户。薄薄的窗帘后方发出玻璃破裂的声响。真弓脑中一片空白,身体被透明的胶膜层层包住。
盆栽落在室内,窗边的地上也散落着陶盆的碎片跟混着小石子的泥土。白色的壁纸上也溅到了泥土。到底是谁干出这种事,伤害了我所有的宝物?真弓转过身,野兽站在她面前,像是恫吓艘恶狠狠地瞪着她。但是真弓完全不害怕。
「不能原谅。」
真弓对着野兽这么说,野兽面露不屑辱骂真弓,但真弓根本听不进野兽的话。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让她更加愤怒。
「不能原谅!」
真弓再度大叫,扑过去正面揪住野兽。野兽一瞬间僵住了,但立刻就恢复过来,一面喊叫一面手脚并用抵抗。野兽的爪子抓伤了真弓的面颊,但真弓的身高跟体重都胜过野兽,她使尽浑身的力气把野兽压倒,骑在上面。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真弓一面压住野兽的肩膀,一面叫嚷。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奢侈浪费。辛苦持家,只想过着稳定平静的生活。这么一点小小的期望,为什么非得被这样践踏不可?到底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已经再也受不了了。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地板上有饭粒跟炸鸡。真弓伸手抓起来塞进野兽嘴里。面有怯色的野兽呛咳起来,流着眼泪把饭粒吐出来。真弓看见她吐在地板上,更加愤怒,这次抓起整把泥土塞进野兽嘴里,用两手覆住她的嘴。
野兽发出「呜呜」的叫声,但真弓浑身被透明胶膜裹住,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小岛聪子不断按着门铃。
听见玻璃破裂的声音和真弓的叫喊,启介仓皇逃走;聪子下定决心给儿子打了电话之后,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她不能确定。她站在远藤家大门前,深呼吸后按门铃,没有人回应。她连按了十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真弓的咆哮听得非常清楚。
聪子绕过远藤家的院子。跟小岛家四季可赏花木扶疏的庭院不同,这里只有一个小花坛,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晾衣服的空间。地上铺着大颗的碎石,走在上面声音很大。这或许会喝阻小偷,却给聪子壮了胆。
走到里面她看见亮着灯的房间窗户破了,还传来呻吟的声音。窗帘是拉上的,看不见屋里的情形。不知道是真弓还是彩花的声音,但听起来却非比寻常。
「远藤太太,远藤太太。」
她在窗外怯怯地叫着,没有人回答。她拿下一根晾衣服的竿子,从窗户的破洞伸进去,挑开窗帘,这才略微看见屋内的状况。真弓背对着她,骑在彩花身上,用手勒住她的脖子——看起来像是这样。呻吟声是彩花发出的。
「远藤太太!」
聪子大叫,但背对她的真弓一动也不动。
「远藤太太,不要做傻事!远藤太太!」
怎么叫真弓都没有反应。彩花的呻吟声变得断断绩续。怎么办才好?从窗户的位置和情况看来,没办法从这里进去。是否该去跟别人求救?那样的话干脆打电话报警算了。
聪子拉开小包包的拉链。
——啊,有这个。
三年前儿子回来送给她这个的时候说:「还是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嘛。」她很高兴,为了能随身不离地带着,在手艺教室提议要做小包包。
紧急求救用的防身警报器。她从来没有用过,根本不觉得用得上,只是当成护身符。但现在正是紧急情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小真,妈妈要动手了。
她从小包包里取出警报器,用手指勾住金属环,用力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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