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只会祈祷的母亲不同。我有自觉。我像是要逃避这些一般写著小说。被店长打。想要压制闹事的客人时被指甲抠伤。忍下了想揍回去的冲动。领著低廉的月薪。开始觉得晕眩。因此被她担心。我安慰著担心钱不够用的她。让她专心学习。瘦得脸颊凹陷。抱著她的肩。写著小说。尽可能多写一行。电暖炉坏了。祈祷。告诉自己跟母亲不一样。即使如此仍无法不祈祷。
握著手机。没有这个就活不下去。我身上的衣服是便宜品牌商品。鞋子虽然旧,但没有开口。头发剪得短短的。
不可能有人察觉我们的困境。
混合、溶解,看不见我们的存在。
然而,仍希望有人发现──请不要忘记我们──
在内心挫败的日子祈祷,然后抓著渺茫的希望。
来人,救救我们吧──
「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拿著传单过来,是在附近的市民馆举办的免费老电影上映会。我拒绝了,因为没有余力。但她吵著要去,我们于是在摆放折叠椅的会议室里欣赏那部电影。
那不是一部喜剧,我大意地以为她会想看,应该就是喜剧或爱情片一类。但那是一部描述贫穷家庭生活的电影。
等我回神,发现自己哭了。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次这部电影。」
播放完毕后,她才道出找我来看电影的缘由。
在她无法上小学的那段时间,母亲有时候会允许她看电视。
「我觉得这是我的故事,它让我知道原来有跟我类似的小孩存在。而其他人也能知道这些,给我一种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开心的感觉。因为知道有人看到,心里一瞬间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她静静地凝视著我。
「健介哥应该写得出这种故事吧?」
我彷佛接受天启,或许正是如此。
我知道在那个满是垃圾的房里度过的地狱般生活。
希望他人能够发现自己以及这刚诞生的小生命而叹息的日子。
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无比向往到想要追求。
如果这样的故事,能够拯救像我们这种被世界遗忘的孩子们内心,该会有多好呢──
我们的王国面临极限。
咒骂偶尔从门外传来,关掉电灯的房间一片漆黑,令人不安。她屏著气息紧紧抓住我的背,一直对我抱歉。没问题,我还可以说些话安慰她。
过了某个时间点,我们的生活坠入地狱。
简直像回到年幼生活的那间公寓一般。
必须逃脱。
我必须写,无论现况多么严苛都无关。
我要写出能带她来到外面世界的故事。
消耗自己,边哭边写。
右手手指因为寒冷而冻僵的时候,请她温暖我的手,并改用左手书写。
她在我身边窥探著阅读,偶尔边查找著汉字边扭著脸朝我露出笑容。
在空气彷佛也要结冻的寒冷冬天,我即将出道。
同时──我失去了宝贵事物。
王国失去了女王。
女王在我带走她的灵魂之前消失了。
我远远地看著封锁现场的蓝色塑胶布。聚集在车站月台围观的人群拿起了手机拍下惨状,响个不停的快门听起来像是掌声。他们拍完之后离去,像是这样的惨剧没发生过一般回归日常生活,忘却一切。
我回家之后,整整哭了三个晚上。
哭乾眼泪才总算能活动。
我翻阅笔记本。
第一页并列著我和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给我的感动而获得的宝物,让被世界遗忘的我们升华为人类的记号。
「吉田健介」与「吉田真衣」。
我轻轻用手指抚过这些文字。
我不会让他们忘记。如果世界要忽视你,就让我将你刻画在世界上吧。
让他们鲜明地想起。
当我成为我的那一天。
以及我所选择的所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