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其词。「我只是有点不安,我们真的摆脱那里了吗?我有种好像还被囚禁在那里面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笑著说我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事,并快乐地哼著歌继续做菜。
我看著正在切菜的她。
到了晚上,我出外打工。
地点是新宿东口的一家小居酒屋,一杯啤酒要价两百五十日圆。
是连劳动合约都没有签署的黑工。
我常被凶暴的店长殴打,只要同事犯错就会因连坐法挨揍。被揍肩膀、踹大腿、拿热腾腾的平底锅到脸前说些威胁般的话语乃是家常便饭。
我无法反抗的理由只有一个──店长是我租赁那间公寓的保证人。
未成年没有成人协助无法租赁房子。
无论劳动环境多么糟糕、薪水远远不到最低工资,我都只能默默地做。
要是反抗他,属于我俩的王国将会崩解。
每天努力工作到身体快散了,在快要黎明的时间返家,意识朦胧地倒在她身边,像死掉那样缩著身子。
疲惫不堪的身体需要充分休息,但我以理性抗拒,将起床时间刻画在脑中。即使因此折寿也无所谓。
无论多么严苛,我都没时间休息。
我开始写小说。
无论说得多好听,我的行为都是「绑架」,别无其他。如果被警察或儿童福利单位发现,我就会与她分开吧。
我不认为对这个世界有著致命性认知偏差的她,能够在原本的社会生存下去。
这样的生活过得如履薄冰。
我们开始两人生活后,过了三个月的某一天。
她身体不舒服。
我没办法带她去医院。
周遭会怎样看待一个没有保险卡,也没有监护人的求医少女呢?
我只能陪伴在痛苦地咳嗽著的她身边。
我什么也做不了,真是差劲透顶的哥哥。
我们无法依赖警察与医院。
真的是一座独立王国。
她表面上虽然装得开朗,但似乎也察觉了生活状况不太妙。我发现我的手机里面有她偷偷搜寻可疑网站的纪录,全都是些跟赚钱有关的情报网站或讲座。
面对这么压迫的生活,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所以我继续写小说。
无论多么想睡,都会在中午前起床,准备好两人份午餐后,打开手机的免费APP记事本软体,输入文字。花三个小时重新读过当天写好的小说,并且把原稿上传到网路上。
在与她共同生活之中,有时会让我错觉自己仍身处那间垃圾窝里。心灵被囚禁,无法逃避的诅咒像是沾染在身体上的臭味那样。
所以我才必须与她一同向前,踏出我们打造的这座王国。
•••
在她四岁的时候,我与她分开了。
因为无可奈何的悲剧。
母亲觉得身处父亲身故火灾现场的我非常诡异,把我当成不存在的小孩看待。我被亲戚收养,得到了「高木健介」这个名字,她则以父亲死亡为契机而能以「吉田」自称。
我们在六年后再会。
当时我十七岁,她十岁。
我无时无刻挂念著她,但我不能接近她。我的存在会给母亲添麻烦,母亲厌恶我,精神也不安定。把我交给亲戚收养的时候,甚至无法继续工作。
即使如此,我仍去见了她。我谎报自己的年龄在旅馆工作的时候,同事跟我炫耀妹妹,害我无法压抑自己的思念之情。我没打算表明身分,也不打算跟她说话。我选了平日中午避免被母亲发现,并且只要能远远看著她的起居状况就够了。
但是那一天──我与站在窗边的她对上了眼。
脸上带著彷佛失去光明一般的空虚表情。
与过去的自己一样的眼神。
我知道她没有上学。
母亲葬礼的那天,她哭了。
我事先告诉她我的决定,且没有后悔。我没有其他方法,或者我只是这样说服自己。
她紧紧抱著母亲的照片嚎啕大哭。
一些与母亲有著同样气味的人来参加了葬礼。所有人都表示哀悼,并且说了些安慰她的话。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母亲也有朋友。
我伫立在退出葬礼会场一步的位置。
默默地双手合十祭拜过世的母亲。
•••
我在与她一同抵达的王国强烈地祈愿。
不要有任何人发现我们──
希望有人能救我们。如果这样太奢侈,那么希望有人同情我们。因为我早就舍弃会反抗怜悯的自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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