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不了。」我才刚开口,太太便打断了我。「就是啊,吃过饭再走。」说着便站起来。
我望着这对夫妇一起站在厨房做菜的样子。
窗外天色渐渐变成深蓝色,大楼后方稀疏的云朵染成了蜜桃色。我们把晚餐的棻拿到阳台上时,山鉾不知几时亮了灯,照亮了巷弄。我从阳台上探身出去。右手边就是光芒万丈的鲤山,左手边稍远处有山伏山。游客在室町通川流而过的嘈杂声令人感到十分安适。摊贩冒出的烟在白炽灯与灯笼的灯光之中形成漩涡,抚过无数交错的电线与和服公司的招牌,消失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你看。」在我旁边往下看的太太指着人群说。「那几个孩子真奇怪,从刚才就一直经过这前面,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迷路了吗?」
「看起来不像。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打转……这样很好玩吗?」
一看之下,一群穿着红色浴衣的女孩子畅行无阻地奔过室町通。
明明挤得水泄不通,她们却像被吸入人与人之间的缝隙般,轻盈地前进,好似顺流而下的金鱼。我的视线追随着她们,看着看着,便发现有个男子站在鲤山灯光下。是杵塚商会的乙川。
乙川愉快地目送那群金鱼般的少女从身边飞奔而过,然后回头向这里看,简直是早就瞄准好一般,抬头正视我的脸。他露出微笑,深深行了一礼。
「柳先生,怎么了?」
太太望着我的脸。
我在晚间八点左右离开这对夫妇家。天完全黑了。离开公寓的时候,宵山的热气令我感到害怕。我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人群,来到乌丸三条,搭上地下铁。
回来到相国寺一带,才觉得总算能够呼吸。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御苑之森漆黑一片。一进入住宅区,周遭更加安静。
我走在一盏盏街灯照亮的路上。
走在相国寺长长的围墙旁,听到微微的祇园罗子。应该是附近人家的电视机传出来的,但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不舒服。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心浮气躁。
相国寺围墙之后,偏红的光闪烁了二、三次。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墙,但墙后却又恢复原状,沉没在昏黑中。
当时,踩到金鱼死尸的感触忽然在脚底栩栩如生地重现。
那一晚,我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我走在宵山的人群中。领先走在我前面的是父亲。父亲拿着装了金鱼的气球。「怎么会有那个气球?」我问。不知为何,我是个孩子。父亲回过头来,说:「这不是气球。」然后把线往下拉,捉住气球,双手环抱般交给我。「你看看。」他说。我抓住气球。里面就好像装了水,或者也可以说就好像是水晶球。金鱼在透明的球体中悠游来去,真是不可思议。不知不觉间,金鱼增加成两尾。我正感到吃惊,红色小球便不断出现,于是一整个气球中满满都是金鱼。不久便撑破了气球,金鱼一一往下掉。掉落在路面上的金鱼发出令人厌恶的弹跳声。我试着不去踩到金鱼,但我的脚每动一下就会踩到。
我在床上呻吟时,母亲叫醒了我。
母亲伸手按住我的额头。「怎么啦?作噩梦了?」
「没,我忘了。」
「跟小孩子一样。」
我起床走出房间,餐厅里飘着味噌汤的味道,玻璃门外洒落了明亮的阳光。我往电视画面看。电视正在播映宵山前一天的影像,旁白说:「预计今天宵山将有三十万名游客前来观赏。」
「今天是宵山?」
母亲歪头看了电视,喃喃地说:「是啊。」
〇
这天,我没有离开画廊。
要是为了什么事停下手上的工作,各种场面就在我脑海中复苏。与河野大师的对话,金鱼死尸的触感,从室町通公寓看到的宵山情景。一再重复的宵山记忆不断沉积。要把这些当作一场漫长的梦的记忆实在太难了。但是,要是不这么想,我又该怎么想呢?
画廊外,宵山的一天即将过去。几乎没有客人。
下午四点刚过,展示室传来母亲叫我的声音。我一出去,千鹤小姐就站在那里。「好久不见。」她低头行了一礼。
「哦,你好。」
「我想来看看画。」
「那真叫人高兴。你慢慢看。」
她静静地四处看画。这种时候,我都不太与客人交谈。
看完画之后,我们加上母亲,三人一起喝红茶。感觉得出千鹤小姐的精神似乎不如平常。我凝视她的侧脸。她也在思考宵山的事吗?
由于没有客人上门,我们便悠哉地闲聊。发觉千鹤小姐精神不佳,母亲更加刻意说些愉快的事。
对话告一段落,母亲离席之后,千鹤小姐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我说。
「想请柳先生帮个忙……可以请你陪我一起去舅舅那里吗?」
「现在吗?」
「是的。我想柳先生一定很忙,可是……」
我摇摇手。「不,没有关系。我和你一起去。」
我把画廊交给母亲,与千鹤小姐来到街上。
山鉾的灯笼逐一点亮,云朵染成了蜜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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