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她大口吸气,走在巷弄中寻找舅舅的身影。
挤满了人与摊贩的巷弄又闷又热,衣服马上就汗湿了。黑鸦鸦的游客发出的热气,耸立的山鉾的光亮,摊贩飘来的食物的味道,一波接着一波逼近。感觉好像被又冲又撞的,让她又急又恨。她撞开行人般猛向前走,一路挨骂,却看不到舅舅的身影。
舅舅被幻想囚禁了——千鹤这样认为。表妹失踪对她而言也是非常痛苦的事,但她无法想像失去女儿的舅舅有多么痛苦。「咳久了,最后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她想起舅舅会经悄然说过的话。
「舅舅,舅舅!」
她停下脚步。
行人露出讶异的神情,绕过她继续走。她停下来喘息,忽然因自己身在宵山中感到害怕,连站着也觉得吃力。眼前的景色有如不真实的幻觉,微微晃动。
「不行了,贫血了。」
她按着额头,往路边靠。
「小千。」听到远远有人叫她,她抬头一看,舅舅就隔着巷子站在对面。看到舅舅呆呆望着自己的那张脸,心中的感觉又像悲哀又像生气。
「舅舅!」她叫道。「我好担心。」
「不用担心。」
「我们一起回去吧!妈妈马上就来了,我做晚饭给你吃。」
舅舅不答,往人群深处看。
「来了。」他说。
红色的东西轻盈地从她身边跑过。那是一群穿着浴衣的女孩,飘飘飞舞的袖子好似金鱼的鳍。狭小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女孩们却像顺流而下一般,畅行无阻地飞奔。最后一个人跑过的时候,千鹤伸长了手,想抓住红色的袖子。嘴里不禁低喊:「小京。」
对方回头,嘻嘻笑了。「小千,你不去吗?」女孩说。
「……我不去。」
千鹤做出了和那个宵山的夜晚同样的回答。
那个宵山发生的事复苏了。
她和表妹手牵着手走着。和舅舅与父亲他们走散的时候,她们俩是在一起的。
待在屋檐下不知如何是好,一群年纪和她们差不多的女孩来找她们说话。表妹和她不同,是个不怕生的孩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她很快就和那些女孩交谈,好像约好要一起去看什么。「小千也去嘛。」表妹笑着对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妹想跟那种不认识的小孩一起走。她只想赶快回到父亲和舅舅等她们的地方。可是表妹却自信满满地说:「我自己回得去。那不然,小千就在这里等。」她对自作主张的表妹感到很生气。当时她心里一定是想着「那就随便你」,想着「害爸爸和舅舅担心,你就等着好好挨骂吧」。
「我不去。」她冷冷地说。
表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那我要去了。」
然后,表妹就和那些女孩子一起跑走了。她想起表妹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非常轻盈,宛如跳舞般飞奔而去。
和那天一样,现在站在她眼前的表妹也鼓起了脸颊。
「那我要去了。」
看到表妹转身要走,她叫道:「不可以!别走!」
舅舅就站在表妹要走的方向。在舅舅身后,鲤山的驹形灯笼的灯光仿佛要堵住小巷一般耸立。
「舅舅拜托!抓住她!」
舅舅仿佛迎接奔跑而来的表妹般伸出右手。
但是,舅舅也无法留住表妹。他没有试图抓住女儿,只是轻轻碰触那红色的浴衣而已。表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没注意到伸长了手的父亲,直接从他身边经过。
鉾灯光中的表妹一度停下脚步,向舅舅回头。那时候开始留长的头发,也和当时一样在肩上摇曳。与舅舅视线交会片刻之后,表妹又再度轻盈地奔跑。
舅舅目送她之后,回头看千鹤。脸上并没有哀伤的神情。舅舅朝她轻轻挥了挥手,追着女儿,消失在宵山的亮光之后。
她想追舅舅,却失去平衡,脚步踉跄,一个跑过来的男子扶住了她,但她却甩开男子的手想挣脱。舅舅和那群女孩子已经混进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了。当她挣扎着拼命想往前走,驹形灯笼的灯光因为眼泪而溃散。
男子在她耳边说:「千鹤小姐,冷静点,不能追。」
她任凭柳先生抱着,凝望表妹与舅舅消失的宵山深处。她喘不过气来,呼吸困难,又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柳先生看着脸色苍白、用力吸气的她,说:「慢慢来,慢慢来。」她闭上眼睛,把宵山的光亮从脑海中驱逐,让她的心在柳先生的声音中静下来。
呼吸总算缓和下来之后,她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宵山底下流动的无数人群的热气与嘈杂包围着她。
她依旧让柳先生扶着,好不容易才开口低声说:「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我相信。」
柳先生静静地说:「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