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看你气色很不好呢。柳先生也很担心。」
舅舅凝望着她的脸,喃喃地说:「反正你是不会相信的。」
「不相信什么?」
「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吧。」
「快告诉我。」
「柳君啊,他人真的很好,所以要我把事情告诉你。」
「什么啦,舅舅,不要吓我了。」
「舅舅没有要吓你。事情很简单。」
舅舅说出令人不解的话:「从明天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冷静的语气让她更加害怕。明明是自行追问的,却又想堵住舅舅的嘴。
「你在说什么啊?」
她强作笑容,舅舅把万花筒拿给她。
那是罕见以漆器做的,样子与她在孩提时代玩过的不同。精巧地描绘了几只小金鱼,仿佛在表面上游动。
〇
在组装了镜子的筒子里,加入色纸或碎破璃。一面转动筒子,一面从筒子的一端望进去,筒内便有各式各样的图形旋转,出现后又消失。这就是名叫万花筒的玩具,明治时期又称为「百色眼镜」或「锦眼镜」。
舅舅在半年前的冬天,开始对万花筒产生兴趣。
每次柳先生来舅舅的画室看新作进度,一定带上伴手礼。有时候是关心舅舅的健康而带吃食,有时候则是带旧货店买的稀奇东西或租借画廊的年轻画家的作品来聊聊。舅舅会笑说「他就像在我这里进出的骨董商」。
那天,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柳先生拿出万花筒。
「这东西还真叫人怀念啊。」
「前阵子整理先父的遗物发现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让我看看。」
万花筒的确是具有魅力的玩具。专心看着一个接一个出现又消失的图形,会发现同样的图形不会出现第二次。就像池水上生成的波浪一样。舅舅着了迷似的看着。「真有趣。小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
「喜欢的话,就送给您。」
「可以吗?」
「反正我本来就想处理掉了。」
「那我就收下了。」
为了争取仅有的阳光,他们往缘廊靠,正双双看着万花筒赞叹时,千鹤来了。看到两个大男人低头在缘廊下凑在一起,她问道:「怎么了?」
「哦,小千。」舅舅回头低声说。柳先生轻轻放下万花筒,端正仪态向她鞠躬。看到本来专心看着万花筒的大男人摆出正经八百的神情,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微笑。
舅舅依然正色说:「这一位是画廊的柳君,这是我外甥女千鹤。」
「舅舅平日承蒙您关照。我是千鹤。」
「敝姓柳。哪里哪里,我们才是受老师关照。」
从这个冬天以后,舅舅就开始研究万花筒,也画进自己的画里。舅舅特别感兴趣的,是一种叫作望远万花筒(Teleidoscope)的东西。与观测孔相反的那一端以一个小小的玻璃球封住,形状和望远镜一样。万花筒尽头呈现出来的现实的影像会不断旋转变形。
后来,到了七月。
由于秋天要在柳画廊举办个展,舅舅全心投入准备。一旦专心创作,好几天不出家门也不稀奇。窝居家中工作了一段时间,隔了许久才外出,才发现街上好热闹。在室町通转个弯,耸立的鲤山便映入眼帘。驹形灯笼的灯光照亮了来来去去的行人。
是宵山之夜。
走在路上,舅舅一再重温十五年前的宵山发生的事。尽管悲伤仍在心底,现在也已经不再外露了。街上擦肩而过的人一定也只是把身穿浴衣的他当作轻松愉快的游客吧。生病咳久了,最后会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但这却不代表病已经好了。
舅舅经过好几座灿然生辉的山鉾,最后来到转角的香烟铺休息。由于有烟灰缸,他便抽了烟。从香烟铺转角往西延伸的小巷似乎是宵山喧闹的尽头,充满了令人蓦地里眷恋起体温的寂寞气氛。
明明连行人也没几个,却有一家摊贩在这里设摊。舅舅受到堆在店头的旧货吸引。不知是不是灯泡那晕黄灯光的误导,货架上的东西显得特别有魅力。一个板着脸的老人正在旧货后面往茶壶里倒茶。
舅舅扫视了货架。
单调的木制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万花筒。
拿起来往里一瞧,货架上陈列的东西在橙色灯光包围之下,顿时增殖旋转。当时舅舅心里想的是:透过这个万花筒来看宵山的情景,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虽然是摊贩,价钱却绝对不算便宜,但舅舅没杀价便买下了那个万花筒。
回到热闹的街上,舅舅不时驻足,拿起万花筒来看。反正到处都是兴致高昂的观光客,不然就是醉汉,不必为这种孩子气的玩耍感到难为情。
山鉾的灯光、摊贩竖立在巷弄间的灯光、街上的灯光,在万花筒里一一旋转变形,让舅舅眼花缭乱。路上行人红通通的脸分裂成无数个,然后消失。只见:年轻男女手牵着手的身影;警察维持交通秩序的身影;与自己一样穿着浴衣的中年男子的身影;父亲母亲带着孩子的身影;穿着红色浴衣,宛如悠游于幽暗水渠中的金鱼般,在人群中穿梭而去的女孩的身影。在一一旋转变形的景色中,浮现出一张小女孩白瓷般的脸蛋。
那张脸在万花筒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