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茱萸。尽管是在繁华的闹区中心,对外的通道却只有一条穿过住商混合大楼缝隙的石板私人小巷,她从小便对这种「隐秘之家」的印象莫名怀有好感。
私人小巷的入口有一道铁格子门,挂着写着「河野启」的信箱。推开铁格子门,钻也似的走过白天也昏暗的石板小巷,喧嚣立刻远去。抬头看,便是住商混合大楼切割的细长天空。
屋檐下摆着防火用的红色水桶,格子门紧闭。
她正要伸手开门,门突然打开,舅舅探出头来。她倒抽一口气,顿了一下,才总算怒道:「不要吓我啦!」
「哎,抱歉。」
舅舅低声说。「我想你也应该到了。」
她觉得奇怪,舅舅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要来?却因为舅舅的外貌而分了神。「舅舅,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脸色好差,好像一下子变老了。」
「你最近老这么说。」
「哪有。我这是第一次说。」
「这样啊?来,进来吧。」
舅舅露出有气无力的笑容,转身背向她。
进了飘着馊味的玄关,她看着舅舅站在前面的背影,颈项上的肌肤让她想起去世前的外公。上一次来找舅舅不过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舅舅的白头发却好像突然变多了,问答也心不在焉的。她感到不安。
走廊一直延续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旁。舅舅走过走廊,进入三坪的起居室。她说「我来泡茶」,要走向走廊后面的厨房,舅舅却一面往榻榻米上坐,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停下脚步往房里一看,托盘上备好茶壶和茶杯,水壶里水正沸着。
「舅舅,你有千里眼?」
「来这边坐。来吃鸡蛋糕吧。」
她摇摇袋子。「啊,你闻出来的?」
「嗯,算是吧。」
起居室没开冷气却很凉快。由于拉门全开,看得见狭小缘廊之外的庭院。两人眺望着院子喝茶,吃了鸡蛋糕。
「你刚才见过柳君了吧?」
「啊,他打电话给你?」
舅舅不回答千鹤的问题,说:「柳君是个好男人。他爸爸也是个好人,不过儿子也很了不起。他们很照顾我。」
「我有时候也会去画廊呢,因为柳先生会寄邀请函来。」
「他为人很亲切。」
她指着舅舅拿在手里的小黑筒问:
「那是万花筒?」
「嗯,在那边摊贩买的。」
「好漂亮。借我看。」
舅舅摇摇头,握紧万花筒。「不行。」
「舅舅好坏心。」
「小千马上就把东西弄坏。」
〇
和舅舅说话,事后会感到十分疲惫。
舅舅是看着千鹤从出生到大的,握有她的弱点。舅舅年纪也大了,闲聊时为了找共同的话题,便会回溯过往,有时候会重提千鹤自己也记不得的恶行,使她不得不乖乖听话。舅舅还把「小千」当小孩看待。尽管在眼前的是二十几岁的外甥女,但在舅舅内心某处,仍是看成七岁的小女孩吧。每当千鹤这么想,就觉得自己的袖子好像被停留在照片中七岁模样的表妹紧紧揪住。
会经,她与舅舅的对话中几乎不会提到表妹。在那段时期,他们无法好好交谈。舅舅和她共有的回忆中,总是有表妹的身影,避开表妹让他们什么话都没办法说。后来总算可以谈到表妹了,但总是一递又一递谈着表妹往日的回忆,避开最重要的地方。只有不提宵山发生的事,他们才能谈话。
但是,她不想在宵山之夜提到表妹。
「工作怎么样?」
「嗯,能画的我都画了。」
舅舅微笑道。「已经够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舅舅又不是老公公。」
「是老公公了。我已经是老公公了。」
「妈妈要是听到,一定很伤心。」
「也难怪她伤心,因为我要是成了老公公,姐姐就是老婆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舅舅拿起鸡蛋糕,不断嚼着,缓缓转动脖子看着庭院。这动作让舅舅看起来更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千鹤不禁感到悲哀。
这个院子就连中午也只能射进一点点阳光,在太阳西斜的这时候早已暗了。这幢独栋房子四周纵横密布的巷子都感染了宵山的热闹,但喧嚣与灯笼的灯光却送不进这房间。她闻着缘廊下传来的蚊香味,竖起耳朵。不禁怀疑自己才刚经过的宵山的热闹是不是幻觉。
「好不真实喔。」
「怎么说?」
「这么安静。今天明明就是宵山。」
「是啊,这里总是很安静。」
舅舅喃喃地说。
「舅舅,你还好吗?」
「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