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念般若心经?这个大和尚就是宵山大人吗?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但由于太过害怕,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波罗侩揭谛……」
涂白的大和尚拿那手拭巾绑住我的眼睛。
「……菩提萨婆诃。」
〇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我不知道神轿走过什么路径。
感觉好像经过了很热闹的地方,也好像闻到了摊贩的味道。最后进了很大的建筑物里,听到男子一一奔过长长的走廊,接着又吆喝着爬上楼梯。然后听到开锁声,晚风抚上我的脸颊。我的胆子仍然是破的,还没有恢复原状。
只听见拉门拉开的声音,晚风停了。我好像又进到某个地方。
最后,我的屁股总算从竹篓里被拉出来,绑在手上的绳子也解开,蒙住眼睛的布也取下了。从刚才的大和尚起,抬神轿的人、拿着羽毛毽子拍的舞妓、看着万花筒的那个福泰男,个个伏拜在地,缄默不语。
我坐在四面由拉门隔起来的传统日式房间里。环顾四周,简直就像舞台戏的后台,或是骨董行的仓库似的,挤满了又多又杂的东西。
和伞啊,壶啊,斗柜啊,大放异采的绚烂女儿节人偶,旁边大大的梁木桌上摆着一大堆青花瓷盘以及罐装咖啡大小的万花筒。连驹形笼灯都有。老提灯啊、做成蝴蝶兰的精巧玻璃艺品、旧时代的赤玉红酒瓶、招财猫和信乐烧陶狸、桃太郎旗、座灯、石灯笼、大扇子、男儿节娃娃……
我对面端坐着一名男子,他的打扮就像时代祭游行队伍中的平安贵族男子。他身旁放着写有「金鱼鉾」的灯笼,我看过去的右边是金太郎的伪睡魔祭纸偶,左边是桃太郎的伪睡魔祭纸偶,摆在那里大放光芒。男子倚在小几上,嫌麻烦似的忙着揉搓着又白又软像棉花一样的东西。不久弄好了一大块,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绘有恶心金鱼的扇子掩住嘴,斜眼注视我。
「麻吕乃宵山大人之代理人。」男子以假声说道。他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颊上搽了胭脂。
我为了保险起见,伏拜在地。
「藤田其人不识宵山之规,困扰之极。多年传统毁于一旦,岂不令人惊怒如狂。宵山大人怒之极矣,无怪乎怒从心起,怒发冲冠,确然无疑。」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既然我已经从竹篓里被放出来,就没有理由在这里听候莫名其妙的发落。我对男子莫名其妙的日语听而不闻,伺机脱逃。
「因之,宵山大人将亲自以灸伺候。」
男子把他刚才揉好的那一大块东西拿在手上。
「以灸伺候?是真的要灸吗?我还以为是比喻※。」(※严加惩治的日文原意是施以灸术。)
「哎呀,真失敬。」
舞妓拿羽毛毽子拍想打我的头,我闪开跳起来。虽然想就这样逃出去,但大和尚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我被按在榻榻米上,悔恨交加,心想:「被灸会有多烫?为什么我只是来宵山观光而已,却要被这群人真的抓来灸?」正想着,忽然间四周一暗。
「宵山大人驾到!」
忽然间按住我的大和尚手松开了。围住我的那群人一起退开,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里只剩我孤伶伶的一个人。
宵山的天窗开了。
房间的天花板像是从旁掀起般迅速消失,露出了夜空。围住四方的拉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倒下,晚风一吹而过。那里似乎是闹区一栋旧大楼的屋顶。我张口结舌地环视四周,只见街上闪闪发亮的灯光仿佛没有尽头,眼前好几条纵横的街道底部充斥着夜祭的亮光。
金太郎和桃太郎的纸偶后面,挂着好多写了「金鱼鉾」的驹形灯笼的「疑似鉾」静悄悄地来到。这东西有着大大的车轮,灯笼之间挂着封了金鱼的玻璃球,频频摇晃。在驹形灯笼的灯光照耀下,在玻璃球中翻身的金鱼显得鲜艳无比。晾衣竿似的东西以粗草绳绑着擎天而立,上面缠着圣诞树的灯饰,一闪一闪地明灭。灯笼环绕的中央台座上,由盖着细竹帘的四方形大箱子坐镇其中。
我站起来盯着那东西直看,不久「金鱼鉾」便在我面前停住。
最顶端的晾衣竿旁射出烟火,在宵山的夜空中爆开。
让每个被带走的观光客害怕得哭出来的宵山大人出场了——
包围住箱子的细竹帘无声撤走。
细竹帘盖起来的,是个大得足以饲养翻车鱼的水槽。
在驹形灯笼光芒下,眼前浮现巨大水槽,里头是只又大又肥又圆、会经是金鱼但早已远远脱离金鱼这种生物的范畴的妖怪。这家伙扇动着显然与体格不相称的小鳍,在水槽里张了张嘴,放眼睥睨宵山。那派头确实不辱宵山之主的「宵山大人」之名,但我最清楚这家伙的来历。
「超金鱼!」
我喃喃说道。
站在我身边的平安贵族吟唱般说:
「是该怪骗人的我,还是该怪被骗的你——」
〇
我和乙川呆呆地望着金鱼鉾,任凭晚风吹。乙川每一按下装在扇子上的开关,灯饰的光就像波浪起伏般变化。在我们身后,大和尚、舞妓、福泰男、扛神轿的人像准备夜逃似的收拾善后,让我想起学园祭。
乙川请我吃孙太郎虫的串烧。
「那种东西哪能吃啊。」
「能强精哦。超金鱼就证实了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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