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笑的女服务生说:「老爱骗人。」
「我知道,上次他也惹火了洲崎老师。」
「洲崎老师之后来过了?」乙川问。
「没有。」
「如果是我害的,那我倒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人家老师不像乙川先生这么没酒品。」
「真没礼貌。」
「是没礼貌没错。」
乙川点了烟之后,说:「再来一瓶啤酒。」
「即使像这样见了面,聊的其实也都是以前的事啊。」
「谁叫你什么都不说。」
「藤田同学也没说啊。」
「因为没什么值得说的……」
我从大阪的大学毕业之后,到家电制造商工作已经三年了。平常住在千叶,但周末因为出差的关系,来到梅田的分公司。之前乙川叫我又「年夏天来宵山」,所以工作一结束,我就直接搭电车到京都来了。
乙川大学毕业后还是住在京都。学生时代,我常暗自为他担心「这家伙将来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后来听他说他在京都一家旧货商工作。我觉得还挺顺理成章的。乙川从以前就喜欢搜集一些稀奇古怪的废物,就连我老家庙里的废物,他也是笑咪咪地带回去。
「你工作怎么样?」
「嗯,什么状况都有啊。那可是个妖怪横行的世界啊。」
「不就正好适合你吗。」
「嗯。我也想早点变成正格的妖怪。不过,杵塚会长说我还差得远。」
乙川咪咪笑着这么说。
「不过,你都没变哪。亏你能从高中就一直维持这个样子。」我说。
「也许这就叫开窍得早。可以说是大器早成吧。」
「没有这种说法。」
「对我说『你头顶开了天窗』的,是你吗?藤田同学?」
「是啊。」
「说得真好,简洁中肯。你也应该在头上开个天窗才对。」
〇
高中时代,很少有人知道乙川「头顶上开了天窗似的」古怪。他虽然时常泰然自若地做出一些大胆的事,却很怕羞,在不熟的人面前大都不开口,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我们上的高中就位在筒井顺庆所建的城堡遗址上。从车站到城堡的那段缓坡,我骑脚踏车爬了三年。
高中时代,我过得还算愉快。
当时,我以「自己还满有人缘的」为豪。小学时我算是比较不起眼的,但进了国中便开始崭露头角,懂得在班级的中心团体确保自己的位置。待在那种地方,眼界里是不会出现乙川这种人的身影的。一直到那个暑假前的偶遇,他的存在才以分明的轮廓突显出来。
说到这里,那阵子我们高中经常发生「奇事」。
每到星期一,讲台上就出现一尊小小的木雕地藏菩萨。不管我们再怎么收拾,下周总是摆上一尊新的。由于每一尊都很可爱、很有味道,甚至在教职员办公室也成为话题。因为是地藏菩萨,要丢也不敢丢,所以这些地藏菩萨至今仍坐镇在校长室一角,一团和气地笑着。
高二冬天,教室里会经出现圣诞树。还发生过男生厕所的卫生纸在一夜之间被换成带有甜香的粉红色卫生纸的事。为文化祭预算不足而哀声叹气的戏剧社收到一笔捐款;过完年来学校一看,班上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一块豆子大小的镜饼年糕。
而快刀斩乱麻般查出这些离奇怪事的真相的,便是以高中生侦探闻名的乙川——当然没这回事。暗地里干下这些离奇事件的犯人虽然就是乙川,但再怎么说,他都是个不起眼的人,没有人把这些奇事跟他连在一起。就连我也一样,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也不会发现。
我会经问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不知道,就是很想很想做。」乙川说。「这是为什么呢?算是所谓的生存意义吗?」
「可是,没有人知道是你干的,做起来不是很没劲吗?」
「这种低调含蓄的感觉别有一番风味。你可别告诉任何人。」
乙川筹办的奇事有的很花钱,因此我对他的资金来源很好奇。
一问之下,原来乙川喜欢爬山,他们顺便采集药用植物卖给奈良三条通相熟的中药店,借以确保「预算」。拿旧货换钱他也很在行,从我家庙里拿走的挂轴和壶就不用说了,田地一角没人要的旧发动机啦、仓库里褪色的招牌啦,我甚至怀疑垃圾只要到了乙川手里,没有一样不能换钱的。
乙川做的事,没有一件不古怪的。虽然古怪,却也不觉得很天才或是感到不安。就只是像眼前看到的这样,既古怪,又自由自在。
当时乙川把雕刻佛像当作兴趣,但雕得愈多,成品就愈没有地方放,因而他去爬山的时候,就把佛像留在大树下或是岩场上,兴致一来,就留在学校。这就是地藏菩萨出现在我们校园里的原因。他不光是雕刻佛像,还会自己做类似「睡魔祭」※用的那种大型纸偶。他简直像是有三头六臂,不但从事这些活动,甚至还培养出了「超金鱼」。(※日本东北地方著名的祭典,特色是以细竹片扎成各种人物,外面贴上纸,做成彩绘的巨形灯笼。)
就这样随心所欲地度过高中时代后,他离开生长的奈良,到京都上大学。而我则是晚他一年,到大阪去上大学。
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