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妈只是说话声音没感情,不代表她真的没感情。你就多担待些,从她的措词和手势中去体会,多体谅她吧。」
面对求职不顺的儿子,寿美子一直都用慰劳之词来取代关心,为的就是不使他感觉到压力。这样的细心,从她俞未发病时就是如此。
之前,诚治在存放水电费收据的抽屉里,发现自己的国民年金缴款收据。四处打工的那阵子,寿美子要他拿薪水去缴年金,他总是嚷嚷着「年金早晚破产,反正老了也领不到,所以我不缴」,便把那些钱拿去吃喝玩乐,直到看见那一叠收据,他才知道母亲一直按月替他缴钱—从发病至今皆然。
寿美子可以正常采买日常用品,也可以跑银行,只是现在的她反应慢,动作也慢,常使旁人感到不耐罢了。身为会计专业,诚一也曾表示要替妻子去办理银行事务,寿美子却说「只是去把你汇到户头里的生活费领出来,我可以应付」,显现出发病之后少有的坚持。
若让诚一去处理银行事宜,他就会发现已经成人的儿子至今仍让家里代缴年金费用,到时势必不肯纵容,说不定还会叫诚治把过去的费用也一并还出来。或许有这一层顾虑,寿美子才不肯让丈夫代劳。
从那之后,诚治在给家用钱时必定加上年金费。至于既往的份,他已立誓,一找到稳定的正职,就要如数还给父母。
「诚治,衬衫先脱下来洗。」
「不用啦,才穿了一次,反正后天还要穿去面试。」
「不可以这样……」
尽管是平板的语调,寿美子仍旧坚持:
「看起来不脏,但已经沾到汗了。白衬衫穿过就要洗,否则领子和腋下会有黄渍。勤洗反而穿得久。」
「好吧好吧。」
诚治一面走向洗脸台,一面脱下西装外套,然后把衬衫和袜子脱了扔进洗衣篮,顺便也脱掉长裤。回头想去拿外套挂起来时,却见寿美子已经将它和西装裤挂在一起了。天气渐渐变热,诚治习惯在家里只穿着Hanes的白T恤和四角裤走来走去。
「你也去换个像样点的衣服。」
「要出门时再换就好。在家那样穿多麻烦。」
「真是……」
面对寿美子时该采取怎样的言行举止,诚治已经想好了。他并不打算当她是个精神病人般小心翼翼,而是想让她察觉不出任何改变。
这一点做起来非常不容易,露出破绽是常有的事。
「妈,你的药吃了没?」
他今天一早就去了Hello Work,出门前把中午的药放在饭桌上,让寿美子自己吃。
「吃了。」
不经意地往厨房垃圾筒一瞥,里头果然有捏过的塑胶药壳。
「你不相信妈呢。」
「对啊,看你的左手嘛。」
寿美子左臂上的伤痕果然没有消失。诚治在网路上看过割腕的图片,那复元后的痕迹与寿美子的如出一辙,寿美子甚至可以算是下手重的。
当街上的行人已经开始穿起短袖,寿美子外出时仍会加一件长袖衫,就连到阳台晒衣服、到附近去倒垃圾时也不例外。幸好,爱美的女性多,不分年龄都怕晒黑,她们即使在夏天也同样穿戴着长袖衫和帽子,因此寿美子的装扮看起来便不那么奇怪(会发现这个现象,也是因为诚治在意寿美子的伤痕,最近才开始观察的)。
「那我签下去罗——」
他在父亲按月做好带回来张贴的检查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自从冈野医师拿住院之事吓唬寿美子之后,寿美子在服药上似乎不敢撒谎了。
只不过,持续回诊的这半年来,药量不减反增。冈野医师解释,这一类的药物就是如此,
要等到病情明显好转时才会逐次减量。如此可见寿美子的状况离「好转」还差得很远,而半年的治疗与服药确实只是「小意思」而已。
亚矢子也会在电话里这么解释。
诚治把姐姐和医师的说明列在一张纸上,将它贴在厨房墙壁最显眼的地方。上头密密麻麻的叮咛,就是担心寿美子惧于药量增加而不正确服用,所幸「住院」的恫吓力更强,让她不敢不听。
「妈,我去看我的履历信箱有没有面试通知,你有事就叫我。」
想到寿美子即使受心病所苦,却仍不忘对儿子的体谅和顾念,但这儿子竟对着一个再也不会见面的旧日同事,用她来掩饰自己的怠惰。
此刻的诚治,无法面对心中的惭愧和羞耻。
走进自己的房间,诚治打开电脑。
除了Hello Work以外,民营的人力资源公司也在网路上提供各项征才服务。身为网路世代,诚治当然也到处登录了自己的履历。
只不过,今天又是没消没息。
进入Hello Work的首页,他点进以前从未用过的三思见信箱」页面。诚治知道,从这个页面发出的讯息,都会送到厚生劳动省的电子信箱去。
该页面采用表格形式,分为「申诉」、「改进与指教」和「询问」三种。使用者的个人资料则是随意输入。从一旁的附注看来,以「申诉」和「改进与指教」为主旨的意见,基本上是不会回覆的。
诚治选择了「申诉」。既然不会回覆,他就不必输入正确的个资。唯一必填的电子信箱,他就随便输入一个自己没在用的免费信址。
主旨:东京都某某区的Hello Work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