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的。与母亲一同承受邻人的恶意欺负,又眼见父亲不愿意救母亲脱离这个环境,她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诚治自己,只是无法妥善为他们调停的一介毛头小伙子。
「你老爸搞不好会改变哦。」
为什么?蹲在地上,诚治仰头看着同事。他们是与诚一截然不同、却属于同一个年龄层的男人。
「他今天第一次去到医院了,对吧?」
「对。」
「读过书、自尊心强的人最怕权威。你姐姐虽然是医生娘,又有专业知识,但做老爸的就是这样,都会看轻自己的小孩,打死都不会承认女儿懂得比自己多啦。你姐再怎么拼也没用,他还是拿她当外强中干的黄毛小丫头看。」
只要亚矢子摆出与父亲平起平坐、或甚至优越于父亲的架势,诚一的劣势就越发明显。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藉由怒骂诚治来逃避亚矢子。
于是,他始终躲着,不肯与女儿交锋。
「不过,医院里的医生就没话讲了,那可是不折不扣的专家。医生耶,没有一个病人敢跟医生唱反调的,医生讲的话就是要听。那是常识啊。没常识的人才敢不听医生的话。现在他去过医院了,之前一直逃避的事实,如今想不接受也不行了,所以——」
所以——
「我爸到今天才承认我妈有病……?」
就是这么回事。大叔猛点头。
「你妈割腕弄伤自己,你爸应该也吓到了,再听到医生讲的话,他就知道大事真的不妙啦。所以他今天才会乖乖盯着你妈把药吃下去。」
「唉,搞不好过一阵子他又故态复萌……」
「也许吧,但你也别这么快就怀疑他。你也许觉得你爸差劲,但他好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你心里怎么看轻他,他其实都知道的。你们老是怀疑,他就觉得挫折,最后搞不好会自暴自弃。」
「你老爸可顽强罗。不过,自尊心强的人,有时反而好应付。抓到诀窍就行。」
「是说——怎样的诀窍呢?」
诚治追问时,大叔们已准备回到工作岗位上。但见他们狡诈地笑。
「就跟堆积木一样,慢慢给他戴高帽子吧。」
□
高帽子。
也就是说,要讲些父亲听了会高兴的话。
收工后的归途,诚治反覆思索这个问题。
回到家,他轻轻地开门。自从开始上夜班之后,寿美子总会为他准备消夜。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细心,又看她做起家事来并无障碍,所以父亲总是不肯承认母亲生了病吧。
从冰箱中拿出消夜时,诚治发现冰箱门上贴着一张表格。
那像是用EXCEL做成的月历,标题还印着「寿美子 服药记录」。月历表上的每一天都被划分成早、午、晚、睡前四栏,而今天的晚及睡眠栏里有诚一的签名。表格下方注记着注意事项。
※监督寿美子服药后必须签名。
想来是诚一趁着工作空档时做的。本性认真严谨的他,确实是这个作风。
「爸……」
诚治不禁感叹。
你可别轻易原谅他。那人一向只顾自己。
姐姐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就是不由得要感动。
爸是自我本位,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愿意把家人摆在第二位,何妨原谅他呢。纵然是一厢情愿地蛮横,也只是因为他用错方式表现对家人的爱罢了。
诚治拿出手机,想给姐姐发一则简讯。
「我刚收工回家。上午跟爸一起去医院。他盯着妈吃药了。冰箱门上有爸贴的服药表,他还在晚上跟睡前的格子里签了名。」
发送后,他将消夜送进微波炉里。今晚吃的不是速食调理包,而是寿美子亲手做的炒面。
刚把面条送进嘴里,关成了静音模式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亚矢子的回讯。自从昨天之后,她大概都绷紧了神经在那儿候着吧。心中暗暗反省着是否吵醒了她,诚治打开简讯。
「本来就该这样!刚好而已!不必对他另眼相看!」
很有亚矢子的风格。诚治不由得苦笑。
□
诚治每天都在八点前后起床。为了配合儿子,寿美子常在送诚一出门之后才跟诚治一起吃早餐,如此诚治也可以盯着她吃药。
可是这一天起床时,餐桌上只有诚治一人份的早点。
「咦,妈,你的呢?」
「我跟你爸一起吃了。你现在上夜班,你爸说让你多睡一点,不用为了陪我吃早点而提早起床。」
诚治往冰箱门上看去,今天早上的那一栏已经有诚一的签名。
「你也把药吃了。」
「是你爸拿出来的……那张表也是他弄的,有点小题大作呢。」
看着寿美子左腕上的绷带,诚治苦笑。外科医生说,这一类的伤口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寿美子再也不能穿着短袖出门了。
她的左手臂上,将永远留下令人不忍卒睹的细细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