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复杂,是吧?然后,你爸到这个年纪还可以西装笔挺地去上班,可见是菁英的上班族啦。」
「呃……算不算菁英,我不知道。」
「不不不,你爸学历那么好,到这年纪还没被裁员,绝对有两下子。」
「哦,也是……」
诚一任职的公司,在关东地区几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主流企业;而在那样的工作环境里,诚一还为自己挣得一个「会计魔鬼」的外号,显见他的工作能力确实受到肯定。
「话说回来,你爸跟我们这些人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年纪。」
没错。看看这儿的主力工班,大多跟诚一同属一个年代。
「所以你爸的心情,我们多多少少猜得出来啦。哎,虽然我们没读什么言,只能想像。」
「哦。」
大叔们究竟想说什么,诚治越来越好奇。
「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看到新的事物都会有点怕,会觉得自己搞不懂。社会一直在变,我们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但其他人好像都不当一回事似地,好像就只有我们在脱节,心里就紧张得要死。喏,就连手机,我们都是勉强才适应的。」
说着,这个大叔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他的行动电话——抓着吊绳摇了摇,一面解释那吊饰是女儿买来送他的,上头的小玩偶原来是全国闻名的某小白猫,是舞妓装扮的地方特殊款。
「再要说到什么网路、什么部落格的,真的就不行了。像你们讲的病毒,我们只知道感冒病毒;说电子布告栏,我们只知道车站的那种公告板。有时想想,这世界到底是几时变了这么多,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我们不懂的东西来。没办法,日子还是要过,只好能逃就逃,跟我们无关的那些新玩意儿就当作没看到算了。从前看报,不管报上讲什么,起码还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现在常常都报些什么IT消息,真是一句也看不懂啊!只好跳过去不看,可是转到电视,新闻头条还全都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消息咧。这种脱节感很恐怖的。万一这世界真的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恐怕我们这些老笨蛋就注定要被蒙在鼓里。」
这人向周遭问了声「是吧」,竟见大叔们纷纷点头称是。他们大概也都有类似的经验。
「可是,哎,像我们这些没读书的,也只有死心的份,不然怎么办?不懂就是不懂啦。老婆生了个莫名其妙的怪病,儿女和医生又净说些没听过的怪道理,我们只能照单全收,你们怎么讲,我们就怎么信吧;要我们做这做那,我们就照做吧,搞不清楚状况也没关系,起码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你们的总比我们自做主张要来得保险些。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怕自己漏做了什么、疏忽了什么,万一搞砸事情,可就全是我们的错了。小辈们以为我们安份明理,其实我们只是不敢出意见啦。可是,你老爸就不同了。」
大叔换了个口气。
「读到国立好大学,有学问又有本事,你爸是上流人啊。酒品再差,上流就是上流啦。」
「那又怎样?上流就可以那样跋扈又不帮家人吗?难道我该原谅他吗?」
诚治忍不住皱起眉头,引得众人苦笑。
「啧,所以这就是你年轻不懂事的地方啦。」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说自己没读书脑筋差,但你爸没那个藉口啊。」
工人们三言两语地帮腔道。
「读那么多书,又在那么大的公司上班,那个什么自尊心当然吓吓叫。」
诚治恍然大悟。他开始明白了。
「你妈生的这个病很复杂,也是个新名词,我想你爸以前也没机会接触到吧?他一定搞不懂那是啥玩意儿,却又不敢承认自己没本事搞懂。不像我们,反正没学问,乖乖听年轻人讲的就好。」
姐姐说,她提出最初的警告时,父亲的态度是连听也不愿意听。若依大叔们的说法,父亲可能是不愿意接受,或是无法接受家人竟因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实而受害;他或许把女儿的意见当成不吉利的预言,在逃避的心态下,排斥并拒绝她给的任何协助。
——忧郁症根本是个性软弱的人拿来说嘴的藉口。亚矢子才没那个专业知识。
诚一如此认定的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老婆应验了女儿的警告。
之后,完全站得住脚的女儿终于介入,诚一却不肯乖乖听从她的安排,也是因为不敢面对她的愤怒。
做父亲的威严让他拉不下那个脸,女儿端着陌生的专业知识回来卖弄,让他更加惶恐胆怯,他便拒绝面对亚矢子,对行为异常的寿美子视而不见,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诚一不懂病理,只知道个性软弱。个性软弱是当事人的问题。错的明明是寿美子,为什么亚矢子要怪到自己头上来。
所以,当亚矢子强硬地想撬开那道锁时,她失败了。
「就算不是这样,做爸妈的听到小孩给他意见,心里也会不以为然。」
「唉唷——」
安全盔还戴着,但诚治不由自主地抱头苦恼。
「都没人做错,为什么还会搞得这么不顺咧?」
社区的那些鸟事,如今已是多想无用,但是现在的这场家庭危机,他想要有所作为。
姐姐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父亲了解母亲的状况,想要他多体谅妻子;可以的话,更想让他带着妈搬走。
然而,父亲立起的是那样高耸的一道墙,而他将一切排拒于外的后果却仍是不得不向亚矢子寻求帮助,不只颜面尽失,更别说亚矢子抖出来的那些社区内幕,令他无地自容。
然而,亚矢子仍然是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