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窜起。
挥动缰绳驾着镰鸟在雨中奔驰的同时,岩佐木松垮的臃肿身躯急速从内侧绞紧。
棱角锐利的肱肌、隆起的肩胛骨、一如连绵的山峰般盘据了大片面积的僧帽肌与背阔肌,其他全身的肌肉纤维也纷纷隆起,一个万夫莫敌的身影在鞍上显现了。
少年时代,岩佐木因为这身肌肉纤维特进种的能力饱受父母在内的大人们利用,失去了自由,郁气长期积压在心,所以才会在十五岁的冬天追随篡夺王、抛弃了自己的家乡。
在单枪匹马地奔驰于铁轨上的岩佐木的内心里,遥远昔日所割舍的梦想的遗骸化成了一幅又一幅的影像乍隐乍现。激起这些陈年往事的,正是从雨幕的前方飘来的残虐波动;是某种满满孕育着污辱、残暴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负面因子,无比凄厉的不知名物体。
越过了堤防的正上方一带之后,镰鸟的脚开始不听使唤,似乎深深畏惧着位于铁桥前方的存在。不管怎么用缰绳抽打抑或紧拉,镰鸟的反应都很迟钝,不久甚至无视主人的命令停了下来。
岩佐木放弃镰鸟,单手揣起铁矛在铁轨上奔跑。
从雨幕的前方传来了人的悲鸣;声音不是只有一人,那是多数人所放声发出的临死哀号。
血腥味和雨和在一起直窜鼻孔,一股惊人的恶寒从丹田涌出。现在不难理解镰鸟的心情;可以选择的话,没有人会愿意前进。但岩佐木的双脚和脑子里的念头背道而驰,一步一步往前送。驱使岩佐木的,就是这股愈靠近、强度与振幅就愈强大的波动。现在的岩佐木踩着机器人般的步伐,只是愚直地穿过细雨的帷幕,宛若纵身扑进熊熊营火将自己烧死的飞蛾。
然而——那一双脚冷不防在原地定住。
原本慌乱的呼吸也陡然平复了下来。相对地,岩佐木脸上的嘴唇开始打起了哆嗦。
哆嗦沿着喉咙流经人胸肌,从腹部往腰下传递,使粗壮的大腿频频打颤。
原本紧抓在掌心的铁矛从指间脱落,发出沉闷的声响掉在碎石地上。岩佐木脚软到无法站直,当场跪了下来。一会儿甚至连跪也跪不稳,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
心脏下方有某种坚硬的东西不断往上重击岩佐木,直教他发疼。看来视野会摇摇晃晃并不单只是下雨的缘故,有一无法控制的凶猛感情从胃部汹涌高涨。
现在映射在岩佐木眼中的,是三十年前的十一月,冒着熊熊烈火矗立在沸腾得变成了熔岩色的天空底下的水泥建筑群。
洒落在柏油路上的肉片与血潮,焚烧皮肤表面的热风——
被打爆头的父亲、变成了碎肉堆的大人们、被踏毁的屏障——
身染鲜血的纯白部队、身影朦胧摇晃的镰鸟、领在他们的前方穿越路上迷濛的雾气、以及迎风飘扬的利维坦旗!
“桐人大人。”
昔日自己不惜肝脑涂地所侍奉的主子之名,从颤抖的嘴唇剥落。
在五月雨描绘出的白地银斑光景之中,理当早已消失在遥远过去的篡夺王——雾崎桐人在轨道上脚踏姬路兵的尸体,现在正向岩佐木投以从容自得的浅笑。
桐人的身体表面上披覆着许多层形似白大理石结晶的外壳——泛着灰白色光泽的那个外壳,其实是刺穿了皮肤的发达肩胛骨。两边的肩胛骨从背肌的两边刺出露到体外,就像鸟类把翅膀收起来一样形状复杂,同时又发挥了保护身体的铠甲效果。
壳与壳之间隐约露出的肉体的颜色,乃是仿佛会将光吸走般的污秽暗色,状似蒸煮凝结而成的肉质看起来就好似在表皮流动一样。表皮上可以看到有不停蠕动、状似月饼的瘤状突起,突起物在破裂并释放出苍白色的气焰后便消失不见;也有好几条筋浮出相互纠结缠绕,形成大块的肌肉在体表上移动,流动从来不曾静止过。
但比外壳和肉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脸的肤色和肉体一样,同是类似腐败脏器的污秽暗色,五官勉强能看出人类的原形,但头发以肉眼能辨别的速度快速滋长,铁灰色的双眸带着令人不快的同情笑意,透过发隙忽明忽暗地闪烁,嘴巴则明显是在大笑的模样,而黑蔷薇色的奇怪图纹替肌肤表面增添了不祥的色彩,为这副品味俗恶的外观做整体作结。一直缠绕在岩佐木脊椎上的不快波动似乎就是源自于他的大笑。那身影就和岩佐木记忆中的雾崎桐人完全一模一样。
——篡夺王再临!
这句话贯穿了岩佐木的脑髓。横行全身的颤抖逐渐夺走岩佐木的思考能力。纵横沙场三十年的老练战士只能东手无策地慢慢变成路上的石头。
“兵曹长,救我——”
听到脚边有微弱的声音在呼唤,岩佐木回过了神来。低头一看,纯白的军装染满了鲜血的步兵们,一如马口铁人偶般散乱地倒在地上。
从尸体的损伤状况判断,他们应该是惨遭蹂躏、至死方休。有人像压花一样,身体被压扁成了平面;有人身体被揉成了一团,气绝身亡;有人关节以外的部位被折弯,就像鱼干一样被吊在钢梁上;有人身体各部位被细细地扯碎成数十来块排列在地面上;有人五脏六腑全被掏空,只剩一副臭皮囊仰卧在铁轨上;有人被当成抹布一样连指尖都被拧成螺旋状而死——精英士兵被以各种惨绝人寰的手法杀害。
篡夺王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阔别多年的虐杀。这个事实瞧那些凄惨无比的死状便不言而喻。现在爬到岩佐木脚边求助的步兵,也被断了手掌跟脚掌,凄惨的士兵一边用喷溅着鲜血的棍状四肢蹒跚地在碎石地上爬行,流着满脸的涕泪与口水豁出一切想逃命。
“继续哭喊吧。”
由三单音组成的合音响起,向岩佐木求救的士兵身体被往反方向拖了回去。嘶哑的尖叫从他的口中喊出,但岩佐木害怕得整个人无法动弹。
桐人双手抓住士兵的脚踝,将他高高提起到自己的面前后,发出霹霹啪啪的刺耳声响将那具倒吊的身体从胯下撕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