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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跟我卖弄什么温柔啊?叫什么玉,叫我奴隶不就行了。搞得我快疯了。”
玉一边强词夺理,一边将油菜花的浓郁芳香吸进肺部,仰望天空的朝霞所描绘而出的蓝与红的渐层。
那时玉眼睛是闭着的,所以不晓得由纪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表达感谢之意。说不定她那时是在微笑。玉至今不曾看过由纪的笑容,所以很想看一次。早知如此眼睛微着张也是一个办法——一瞬之间脑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然而玉马上用力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管那个女的是微笑还是爆笑我都没有兴趣!玉向自己如此主张。现在应该为总算跟那个瘟神撇清关系感到高兴才是。
照这个情况,只要再睡个三天应该就能完全治愈。相对于当初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这复原的速度连自己都大感吃惊,感觉好像有股清新又强大的力量在促进体内组织的修复。自己活了这么久受过不少次濒死的重伤,恢复得这么顺利还是头一遭。
——那个会不会不是我在做梦啊。
睡梦中,由纪好像有跟自己嘴对嘴来传输气。玉认为那个狂妄女不可能放下身段做这么大的牺牲,所以一直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那个触感十分真实。而且坦白说,感觉并不讨厌。不对,其实是十分快活。甚至说真想再做一次同样的梦。
想着这种事的玉不知不觉间貌似幸福地翘起嘴角露出了笑容。惊觉自己的失态,玉连忙将嘴巴闭紧,观察云形的流变。
他思考着自己往后该怎么走。
要往北还是往南?要上山还是下海?用不着顾虑任何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放浪生活从此刻起又重新开始了。
过了半晌,太阳躲进了云后,风景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浅墨色。
玉一动也不动。
昨晚梦境的残骸不久成了影像,和昏暗的天空重叠在一起。那是很久一段时间不曾忆起的古老回忆了。
脸颊上姐姐冰冷的手,颜色铁青的皮肤,染满了鲜血的白上衣。
不管自己再怎么声声呼唤再怎么用力摇晃,她的双眼始终牢牢紧闭,身体也随着时间的经过逐渐变冷僵硬。
隔天把姐姐的遗体从地下室背到起居室和继母排在一起,放火烧了房子当作火葬。呆站在必须抬头仰望的熊熊大火和浓烟前面,责怪代替优秀的姐姐存活下来的无能的自己。
之后每天过着如同地狱般的日子。因为药的副作用,失去了对自己肉体的控制能力。在获得自由操控肉体所需的“意志”之前,总是被突发性的“力量”耍得团团转。
就这样像个蝼蚁一样苟延残喘,直到在化作废墟的东京邂逅了龙之介以及美歌子,和他们共度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然后在三十年前的那天——打着七头海蛇的军旗、率领三千名士兵,朝着西方出发了。
‘前进吧,我的利维坦。’
当年美歌子的声音赫然在脑中浮现。除了声音,还有那充满气概的笑容。
‘吾等永世效命于利维坦的旗下。’
士兵们唱和的声音汇集成巨大的声浪,化作一股刺痛猛扎内心深处。一场原本满怀希望胸有成竹的进军,最后却落得凄惨无比的结局,原因全在于自己的无能,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美歌子原本清秀的脸庞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以及她哭着把剑向前刺的身影,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那是一段再怎么懊悔也无法从头来过、年轻而又愚昧可笑的过去。
西征止歇之后,便不断逃避一切。不论是梦想希望还是同伴,全都不想背负了。舍弃名字也舍弃过去,拖着再怎么痛苦挣扎也死不了的身子,度过四处逃窜、只求潜藏在体内的“力量”不要再继续失控的岁月。
后来再也没见过龙之介和美歌子。只透过传闻得知他们两人现在还在追逐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而自己再也没有脸跟他们相见。当初怀着比所有人都要远大的梦想,为了让梦想实现而害得许许多多的人受到波及,不仅弄哭了美歌子并且弄脏了她的手,最后却落得这副德性——不可能有脸见他们。
虽然这是早该舍弃的过去,不过自己似乎还是未能彻底挥别。自嘲的落寞神色在玉的脸上浮现的瞬间旋即消失。相对地,灰色的天空上映射出了令人怀念的矢田真理的笑容。
姐姐她太善良了。多亏有她,自己才得以在污染的世界幸存下来。这个事实又让玉内心难过了起来,带着咸味的液体涌上眼眶。
——跟那家伙真像。
不知不觉间,姐姐的脸变成了由纪。
如果有人问具体而言哪里像,自己也无法清楚答出个所以然。那是一种隐藏在外表和性格底下的性质——该说是灵魂的形式吗?总之就是那一类的性质,两者很神似。
‘我们来日会再见的。在铁桥相见。’
在临终前姐姐所留下的遗言——
原本一直搞不懂她指的是什么,难道说那个意思是——
一想到这,玉便露出了冷静的笑容。
“真是可笑。”
玉刻意发出声音如此自言自语后,将眼睛闭起。然而那句话却一再地在玉的心中盘旋回荡。纵使试图甩开、试图无视它的存在、抑或试图思考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但那句话始终缠绕着玉的意识不肯离开。
“白痴吗。”
玉又发出声音喃喃自语。喃喃自语的同时流下了一行泪水。尽管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太过娘娘腔,不过念头一转,既然四下无人,偶尔哭一下又有何妨。
于是玉一个人独自流泪。
原本只是抱着类似发泄情绪的随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