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双眼闭合,默默地继续练气。
今晚是个安静无声的夜晚。风声在刚才那阵风吹过之后便戛然而止,四周也未闻任何虫鸣响起,甚至连溪流声也听不到。整个世界陷入到有如真空管底部般的寂静里。
在由纪进行练气约莫两个小时之后,开始偶尔有打破那个寂静的声响出现。
那是源自一旁玉身体内部的声音。由纪集中精神聆听,玉的身体里听起来似乎有小动物在蠢动般,可能是断掉的肌肉纤维正在重新连接,也有可能是折断的骨头正在变回跟以前一样牢固。那是听起来十分陌生,宛如小狗在竹丛里嬉戏般嘈杂的沙沙声响。而且每当那个声音响起,玉就会不自觉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个声响和呻吟开始搅乱由纪的思绪,让她的良心受到强烈的谴责。
玉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这副不成人形的模样的。明明自己总是把他当奴隶使唤,到了晚上还替他的手脚铐上铁枷关在马厩,而且只要一不听话就吹响哨子折磨他,然而他却不计代价地救了自己一命。
这个事实让由纪心如刀割。一股对由玉所怀抱的感谢、悔恨以及愧疚所混合而成、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感情纠结在脊椎上,进而被转换成沉重的痛苦。声音一响起注意力就会被打断,以至于无法将气练成。
由纪忍不住发出了叹息。一回、两回、三回,深深地呼出气息后由纪才让上半身坐直。
低头查看昏睡的玉,他的表情貌似痛苦地扭曲着。
“我来帮你治疗。但是你可别误会了。这只是治疗而已。”
没有特定跟谁解释,由纪如此喃喃自语道。
“我没有奇怪的目的喔。气的交流只能这么做,没有其他办法了。我自己也百般不情愿,是看你可怜我才牺牲自己的。”
由纪一个人唠叨了半天,心中还是存有犹豫。当年身在姬路时,代理师范固然有教过怎么做,但由纪不曾有实际操作过的经验。
就在由纪打不定主意的时候,从玉体内响起的声音又传进了静谧之中。
玉痛苦的表情促使由纪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由纪贴近玉的身体,一手放在玉的头发上,另一手则扶着他的下巴使其微微仰起,将自己的樱色双唇贴在玉干瘪的嘴上。
然后她把精制的气灌注到玉的体内。气就等同于由纪的生命力,这般气将化为修复玉受伤的肉体的力量。
由纪闭上眼晴,经由彼此的口腔将在上气海涵养的气传送给玉。前一刻还盘据在意识深处的芥蒂仿佛随着气的流动一同消失了,同时有种清冽的感觉舒畅地从意识底部逐渐涌出。
——这是治疗。治疗。
在脑海的一角向自己进行确认的同时,由纪不假思索地张开嘴唇,指缝和玉的发丝纠结在一起。
天空又吹起一阵微温的夜风,油菜花发出摩擦的沙沙声迎风摇曳。玉和由纪两人就这么唇瓣交叠地处在风中。
半晌,由纪抬起了身体。眼前的玉仍一动也不动,不过容态看起来感觉有比先前改善一些了。他的吸气显得较为清楚顺畅,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也平复了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一摸,可以感受到心跳也比先前有力多了。
由纪又面朝上空地躺了下来。由于气全都给了玉的关系,如此一来必须从零开始练起。
眺望着星空,由纪一面不停歇地重新练气。前一刻的触感还残留在嘴唇上,而躺在一旁的玉,身体又发出了有如小狗在嬉戏玩耍般的声响。
由纪斜眼看了玉的睡脸,他的嘴还保持着微张的模样。一回想起自己所做的行为,由纪不禁面红耳赤,伸长手用手指轻触玉的下巴使他合紧嘴唇。
但玉的嘴巴随即又打了开来,从中冒出了话语:
“姐……”
“?”
“姐、姐……”
“——咦?”
本以为人醒了,结果只见玉依然陷入昏睡,看样子应该是在做梦。但从他的眼角有东西流了出来。
——他在哭吗?
他的表情扭曲异常。有可能正在做恶梦。
“不要紧吧?”
“找不到药啊……背包里找不到姐姐的药……”
“喂,你振作点!”
状况不对劲。由纪探出身子观察玉的脸。
玉的眼睛这时突然睁开,视线和由纪正面对上。
“你醒了吗?怎么,难不成是做了恶梦?”
“姐。”
泪水又从玉睁开的双眼滚滚落下。
听到那个称呼,由纪感觉胸口像是被锥子给贯穿了一样。
有一个远比灵魂的根源还要深邃的地方在作痛。
那个疼痛令由纪无意间动起了右手,一如在哄骗小孩子入睡般,轻抚玉的头发。
玉的眼睛又重新闻上。流下的泪水干了,发出微弱的鼾声。回过神来的由纪连忙将右手抽回,神色慌张地远离玉仰卧躺下。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由纪娇嗲一声,闭紧眼睛重新练气。但玉的话不断搅乱心思。他那声声的呼唤在由纪的心中回荡着,灵魂深处的骚动导致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