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室一瞧,母亲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没有讯号的画面。不对,她的头是往右下方倾斜的,所以眼睛没有在看画面。
我关掉电视跪下来,紧紧搂抱了母亲的遗体。
“妈。”
母亲的脚边有吐血的痕迹。她一定很痛苦吧,她一定很寂寞吧。我多希望当时能陪伴在母亲的身旁。
我让母亲冰冷的身体倒卧在沙发上,帮她盖上眼帘、把双手放在腹部交叠后,我额头贴在她的手背哭了好一会儿。
病毒才散布了两天的时间,世界就被毁得一塌糊涂。根据Omega-Cell的模拟状况,OriginalSin会使感染者呈指数函数增加,在明早前地表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将灭亡。
所以,最晚我也会在明早追随母亲的脚步而去,这么一来母亲也不用害怕寂寞了。当时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的人类将挤满天国,大家会忘记在地上的无聊纷争,在云端上手牵着手、高唱歌颂上帝的幸福之歌吧。虽然我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无法顺利如愿。
像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荒谬了,真是岂有此理。我做了什么?我明明认真面对生活,为什么要碰上这样的结果?世上所有的思想和宗教都没办法为我说明这个事态的意义。这实在太过凄惨、太过残酷了。就算这是上帝的试炼,拜托也适可而上吧。
就在我愤恨地咒骂发泄时,突然有个少年的脸在我脑海中闪现。
——桐人。
我还有另一个希望共同度过最后一刻的重要人物。
“桐人。”
我念着弟弟的名字,伸手拭去泪水,提着背包朝地下室走去。
“开门,是姐姐我。”
我爬完通往地下的楼梯,手敲尽头的房门。房间还是老样子,房内上了锁。
“你在吧?快开门。”
“真理?”
一个痛苦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头好痛啊。救救我。”
房门打开了。我的弟弟——雾崎桐人铁青着脸,身体不断地发抖。父母离婚之后,我配合母亲重冠旧姓矢田,但弟弟他拒绝了。所以他的姓氏跟我不一样。
“网路从刚才就断线连不上去了。杀人病毒正在蔓延对吧?我是不是也染病了。头好痛,身体好冷。”
桐人害怕得不得了。我也不可能叫才年仅十五岁的他不要害怕。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好想大叫。可是叫了也是于事无补。
“我会死吗?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我走进他的房间。房内凌乱不堪,电脑杂志、游戏情报杂志还有零食的包装袋全都散乱一地。若是平时,我会叹一口气挖苦个几句再帮忙打扫,只可惜今天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容我这么鸡婆了。
“刚才我吐血了,血的颜色好红,我好害怕啊。”
我在床上坐下,把背包安置在膝上。桐人就像在寻求一线生机似地直看着我。清了清喉咙后,我瞪了他。
“不准叫我的名字,要叫我姐姐。”
“叫什么都可以啦,拜托救我,我好害怕。”
诉苦的桐人整张脸哭成了泪人儿。这孩子平时总是故作叛逆,其实本性软弱得很。他平时的用字遣词即使再怎么客套也称不上优雅,动不动就以尖酸刻薄的话语或强辞夺理的方式惹怒旁人。但他其实是本性非常温柔的孩子。
这世界就只有我了解真正的桐人,所以我不想要他死,希望可以让他存活下来。
“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姐姐想知道桐人你的想法,所以你听清楚我的问题认真回答。”
“嗯、嗯。”
“你不计任何手段也想活下来吗?”
或许是无法理解我问题的意义,桐人露出呆滞的表情回不出话来。
“你想等死呢?还是变成怪物?哪个好?”
我换个说法开门见山地问。桐人的表情愈来愈显困惑,看来我这个人似乎明显欠缺※知情同意能力。(翻注:所谓知情同意,一般指的是先让病患获得充足的讯息与理解并征得病患同意才进行医疗处置的意思。)
“姐姐和朋友昨天花了整天时间制作了解药。只要喝下它,或许就有机会得救。虽然电脑上的模拟实验显示出的结果是‘应该没问题’,但实际上效果如何我们也不敢保证。”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解释。我现在也一样痛苦得不得了,脑袋疼得像要起火燃烧似的,光只是说话就会让自己的脑门嗡嗡作响,脑干也发出令人不耐的噪音,咸味的泪水不听使唤地自眼眶流下。
“真理,你没事吧?你也会死吗?不行,我不要你死啊!”
“听我说。重点是,喝下这个解药后,桐人你的基因会开始重组,如此一来或许就能替你解决有害的病毒了。但相对地,这也会有副作用,该怎么说呢?就是……细胞将失去原本的样貌,你永远都不会死亡。一般细胞都有一种名叫细胞凋亡——作用是使细胞自动死亡的机能,可是一旦使用了这份解药,就会丧失细胞凋亡的机能,因此失去控制细胞增殖的能力……”
话未说完我想到这些说明都是多余的,便草草结束。桐人仍然一脸讶异。由于我的解释不够详尽,要理解似乎有一定的困难。我自己也很希望设法找出简单明了的说法,但视野之模糊甚至连桐人的脸我都无法好好端详。脑筋变得迟钝,眼前的风景不稳地摇晃,感觉只要一松懈就会失去意识。
“这就是那个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