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时钟上的舞俑

随便把老爷叫醒,妨碍了老爷的睡眠,那可是不能原谅的。想到这里,奈美子又悄悄退了出来,举着烛台等着大伍上来。

  太伍起床以后,先洗澡,再吃晚饭,左等右等不上来。

  这时候,川田上来了。

  “病人还在休息吗?”川田问。

  “可不是嘛。饭都凉了,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呢。”奈美子说。悄悄跟在川田后边上来的乙女叫了起来,“不得了啦!神早就说啦.今天要出人命的。肯定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哪,太叫人担心啦!我这心里好乱啊,不得了啦!福生无最天尊!”

  奈美子不禁攥着钥匙站了起来。今天太不正常了!本来,奈美子作为助手,老爷不用八音盘叫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所以她没有见过病人睡觉的姿势。综合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人奇怪。虽无大的变故,但很多方面都跟平时不同。

  奈美子拿起烛台往里走,川田和乙女跟在她身后。奈美子把烛台高高举起,照着躺在床上的病人。病人盖着被子趴在床上,好像佝偻着身子。可是,佝偻着身子背部也不能这么尖啊。奈美子觉得奇怪,正要说什么,只见川田抓住被子,一把掀开。

  三人同时大叫起来:“血!血!杀人啦——”

  一把短剑插在全作后背上,身体早已冰凉。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五分。

  ※  ※   ※

  第二天,警察们一整天都在时信全作家二楼的古董陈列室里反复搜查。全家人被集中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大家都被警察粗暴的行动惊呆了。在这个家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野蛮的动作。警察们就像在铁工厂或施工现场劳动的工人,时信家的人不敢想象,自己家里会遭到如此野蛮的搜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发生了杀人事件嘛。

  实在忍受不了警察的野蛮动作而提出抗议的,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而是前来看望病人的川田,当然,他是被害者尸体的发现者,有责任,也有资格说话。

  “请你们动作轻一点儿!陈列室里都是日本一流的古董,跟古董店里摆着的那些擦得锃亮的不值钱的假货不一样!这里都是一件就值几万、几十万的珍品哪!看到这些珍品,肯定会想杀了它们的主人,把它们窃为已有!你们看看这些古董,哪件不值几条人命啊。不管怎么说,它们跟它们原来的主人一起,在古坟底下的石室石棺里躺了一千年乃至两千年哪!盖在上边的大石板,六七平方米一块,五块、十块地排列着,这些古董,在大石板下面沉睡了两千多年呢!对你们这种粗暴的调查方法,我很生气!请你们动作轻点儿!杀死病人的短剑,说不定也是从古坟中挖掘出来的!”川田大喊大叫。

  警察听了川田的话,只觉得这个杀人现场比一般的杀人现场多了股妖气。对于警察来说,去杀人现场就好比上厕所,根本就不在乎。只不过这个死人身上的脓疮比死人本身还要叫人觉得讨厌。同样是厕所,健康人的排泄物总比病人的排泄物给人的感觉好一点。厕所就是厕所,总会有排泄物,就好像杀人现场总会留下凶手作案的痕迹。但是眼下这个厕所好像没有排泄物,只有一股妖气,而放出这股妖气的伟人好像就是这个举止威严的川田。

  奈美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奈美子是一个平凡的女佣人,只会平凡地观察每一件事。发现尸体以后,她所观察到的一切,一直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里。当时在场的人有三个:奈美子,川田,乙女。本来就不怎么正常的乙女当时的表现更不正常,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川田,川田的表现太奇怪了。奈美子对大家说:

  “川田先生发现老爷被人杀死以后,在老爷的尸体旁边待了不到一分钟,就举着烛台,转着圈看周围的古董去了。他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老爷,而是周围的古董。他一个挨着一个地看,看得可认真了。相比之下,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死人吓得目瞪口呆的乙女,母鹅叫唤似的在那里发疯般祈祷,显得倒是很一般。川田先生慢吞吞地转了一圈回来以后,表情很平静,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他那平静的表情叫我感到恐怖。”

  妙子听了奈美子的话,吃了一惊。川田那张表情平静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晃动。川田是一个银行家,被杀死的人,从古坟里挖掘出来的古董,在他的眼里都是钞票。看到死人,他的表情也会像数钞票时那么平静。

  被杀死的全作和他的弟弟大伍,数钞票的时候表情不能像银行家那样平静,他们的人生还是充满了喜恐哀乐的。父亲全作活着时是个人人诅咒的冷血动物。但是,父亲被杀以后,妙子忽然觉得,父亲的冷酷并没有那么可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伍伺候的人死了,以端尿盆为中心的工作没有了。他呆然若失,胡子也顾不上刮,整天躺着睡大觉,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他已经不能像川田那样,带着一股妖气和威严走来走去。一直到昨天他都在自由地进出的房间,已经被警察和川田占领。川田在里边大摇大摆地东转转,西看看,就像在他自己家里。

  大伍躺在床上嘟哝着:“主人死了,女佣人不会被解雇,因为女佣人已经是家里的一员了。而我呢,整个就是一条狗。主人死了,就得寻找新的主人。是谁把我的主人杀了呢?不管是谁,跟我都没有关系,问题是主人死了以后我怎么办。人死了就可以去极乐世界了,可是,我却不清楚我能去哪儿。只有一件事是清清楚楚的,那就是,这里不会再有我得立锥之地。”

  成子的想法跟大伍不一样。她是一个专职护士,这家的病人死了,自然有下一家来请她,工作有的是。听了大伍的话,成子心想:“这个就要步入老年的流浪汉看上去是个乐天派,不过,这个人看起来表里好像不一致。奈美子说,川田身上有一股妖气。川田身上那股妖气倒算不了什么,他的表情确实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但那不是杀人以后的平静。他的这种平静,跟乙女的发疯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在看到死人的那一瞬间,这种反常的平静也是不奇怪的。外科医生可以平静地用锯子锯断一个人的腿,却不能平静地杀死一个人。大伍对哥哥全作的护理一直非常尽心,可是昨天却从下午两点一直睡到晚上七点,这是很奇怪的。他真的在睡觉吗?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不过,那时候成子也在睡觉,她不知道大伍是否真的在睡觉。问了问别人,马上得到了回答。大伍当时确实在睡觉,而且呼噜打得震天响。倒是成子那个时候是否真的在睡觉,没有人能够证明。昨天十一点半的时候,成子被奈美子叫醒过,但是,后来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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