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倒脱靴

r />   “阿虎啊,你慌慌张张的时候是一脸憨相,不慌不忙的时候更是一脸憨相,真是少见的面相!你呀,肯定长命百岁。”海舟一边戏谑着虎之介的面相一边放下小刀,拿起一张专门用来挤脏血的白纸,挤着后脑勺的脏血。

  “凶手嘛,肯定不是千代。千代是沏茶端茶的角色,而且她的角色早就确定好了。她要是下毒的话,马上就会暴露,这是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的。那么聪明的一个千代,绝不会干这种傻事。正如新十郎的调查结果,千代围棋下得很好,所以她悟到了津右卫门临死之前暗示的是‘石之下’。当然,她知道甚八也悟到了‘石之下’以后,确实有杀死甚八的动机。不过,她不可能撇下没有自立能力的东太去犯杀人的大罪。所以她才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承认自己是凶手。而凶手嘛,就是千代的哥哥天鬼!天鬼是个犯罪的鬼才,是个不会流眼泪的、铁石心肠的贪婪家伙,这从他对待弟弟地伯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天鬼把甚八视为眼中钉、内中刺。天鬼觉得若让甚八活下去的话,迟早会被对方找到千头家的财宝,这对天鬼来说无疑是个巨大威胁,因此势必除之而后快。天鬼把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家谱拿给甚八过目,是要让甚八尽力去搜索财宝,同时放松对天鬼的戒备。但是,家谱上谜一样的文字并没有给甚八太大帮助,他已经认定财宝就埋在石头下面,遂决定单独行动。精明的天鬼看透了甚八的心思,所以计划拔掉这个眼中钉。以上种种,简直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吧?肯定是天鬼偷偷把毒药放到盐罐子里面的。因为天鬼也有可能喝茶,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他下毒,这小子安排得还挺周到。”

  海舟的推理非常巧妙地戳穿了天鬼的阴谋诡计,真是好眼力!虎之介吐了吐舌头,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  ※  ※

  新十郎在千头家让众人再现津右卫门二十一周年祭的情景。志吕足在上座,比良在下座,负责主持二十一周年祭的须曾麻吕在中间,东太和天鬼坐在棋盘一侧,代替甚八的是笑嘻嘻地捻着胡须的花乃屋。走廊里还站着很多警察,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服,都想看看新十郎怎么破这个案子。

  这时候,千代在一楼煮茶,宇礼端坐在千代对面看她煮茶,吟女和苑女也坐在旁边。千代把茶叶和食盐放进陶制茶壶里,冲入开水,把茶壶放在火上,煮沸以后把茶壶从火上拿下来,把茶倒进两个茶杯里,用托盘端着上二接去了。

  接下来是按照宇礼的命令煮牛肉面。牛内面煮好以后,吟女端着牛肉面,苑女提着茶壶上了二楼,现在一楼只剩下宇礼一个人,当然还有新十郎和几个警察。

  新十郎等吟女和苑女上了二楼,盯着宇礼催促道:“该你了!那天你都干了些什么,照那天的样子重做一遍吧!”

  字礼看了新十郎一眼。

  “没听见吗?接着做,你那天是怎么做的,今天还怎么做!”

  字礼打了个寒战,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新十郎走到距离宇礼只有三四步的地方坐下来,继续吩咐道:“做呀,你那天是怎么做的,今天还怎么做嘛!”

  新十郎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宇礼的眼睛。新十郎的目光,并不是一种强有力的目光。那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不放松,不紧迫,不间断。在旁人看来,那也许是一种什么都说不上的目光。但是,那目光有着非常强的黏着力,让对方感到沉重得难以承受。那目光像一根又粗又重的木棒,一点一点地插入对方的眼睛,让对方意识恍惚。这时候,宇礼的头脑里就像被塞进了大量的糯米年糕,黏乎乎的,而且沉重得要命。

  “现在轮到你了,你那天是怎么做的,再重复做一遍!”

  宇礼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是乞求怜悯?是绝望?还是想向新十郎挑战?谁也说不清楚。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起盐罐子,走到厨房的洗碗池旁边,把罐子里的盐倒掉,又用水把罐子刷洗干净,用毛巾擦干,然后走到储备食盐的大瓦罐旁边,从大瓦罐里抓了两大把盐装进盐罐子。

  恰好在这时,吟女和苑女从二楼跑下来了。他们是再现那天甚八中毒以后去叫入间玄斋的情景的。

  一楼的宇礼,二楼的志吕足、须曾麻吕和比良同时被逮捕。

  新十郎苦笑着对警察们说明原委。

  “宇礼是个巫女,也是个容易接受暗示的女孩子,于是我就采用了这个办法。其他证据我一个都没有找到。我这也是黔驴之技,能够成功真是万幸啊!”新十郎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带着几分难过的口吻。

  新十郎又说:“这个案子的关键,是为什么要把甚八叫到千头家来这个环节。只要抓住这个环节,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按照志吕足的设计,从一开始就要把千代陷害成毒杀甚八的凶手。如果陷害成功,千代还会被怀疑为二十年前毒死津右卫门的凶手,这样的话千代就死定了。非常偶然的是,甚八和千代是仅有的两个看破了‘倒脱靴’(石之下)的人。这就更使千代陷入难以摆脱的窘境,报难主张自己是清白的。志吕足特意把甚八叫来,又让他住佣人住的房间,吃跟佣人一样的饭食,给大家一种甚八没有大用、他愿意回家也没人拦他的印象,是一种大胆而巧妙的策略。万一甚八走了,他的戏还真没办法演下去了。另外,再现二十年前的情景之时,须曾麻吕故意对甚八不礼貌,激怒甚八,同样是个妙策。生气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嗓子冒烟,没存心思慢慢品茶,总会一口气喝下去的。”

  ※  ※  ※

  听了虎之介的报告,海舟静静静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过了片刻,他吩咐下人把棋盘拿来。

  “阿虎,会下围棋吗?”

  “啊,随便玩玩儿,下得不好。”

  “我知道阿虎天生一双侦探眼,就是棋下得不太好。知道倒脱靴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为此,我对自己真是痛恨至极呀!”

  “倒脱靴嘛,就是这样的妙手。”海舟说着,在棋盘上摆开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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