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羊群的晚餐

实际上,每天都有成千上百头阿米斯丹羊被猎杀。但是,像我这样的厨师很难弄到手,无论如何也只能靠自己捕猎。而且,我虽然受过厨娘的普通训练,但并不是猎人,可能也会因为害怕而出纰漏。”

  “但是三年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还有美食家为了吃珍稀的鱼而等了五十年的先例。”

  “够了,别再说什么先例了!”

  爸爸大喊着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的脸气得通红。

  “不管有什么例子,无论之前的雇主怎么样,你现在的主人是我。我说了等不了,难道你没有服从的意思吗?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立场。”

  阿夏没有反抗,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

  眼看爸爸就要解雇阿夏了,我心想时机到了,于是插话道:

  “这么说来,阿夏,如果有能让你自然地混进去,并且集中了最高级的雌性阿米斯丹羊的狩猎场,你就不用花这么久的时间了吧?”

  阿夏对待我并没有像对待爸爸那么恭敬,她瞥了我一眼,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确实如此”。

  “什么,你有线索吗?”

  爸爸有些不痛快。但我装作不知道,微笑着说:

  “嗯。蓼沼这片土地肯定很合适。羊儿们会在盛夏时分出现在湖畔。全是一些好像在做梦的软弱的羊,狩猎应该不会很辛苦吧。”

  七月二十二日

  阿夏约好在三周后回来,然后动身去了蓼沼。

  在阿夏出发之前,我去见了她。她没有穿平时的华丽服装,而是用不起眼的行装把自己包了起来。阿夏看到我后,站着对我行了一礼。

  “加油啊。”

  我对她说。阿夏则不怎么高兴地回复:“谢谢。”

  我本以为阿夏是那种会服从任何命令的很好使唤的人。因为我心心念念的只有大寺家和聚集在蓼沼的羊儿们,所以多少对给阿夏增添了负担感到有些抱歉。

  但是,我没想到阿夏会说出什么意见。因此,当她用细长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

  “是大小姐跟老爷提议,吩咐我做阿米斯丹羊料理的吗?”

  我虽然吃了一惊,但并不想隐瞒,于是点了点头。

  “是啊,因为听说味道很棒。”

  阿夏在瞬间望进了我的眼底。厨娘实在很会看人,我觉得连自己的心灵深处都被她看透了。

  “那么,在下僭越了,只跟您说一件事。虽然与主人一家共同背负口福的业障是厨娘的夙愿,但是自古以来,阿米斯丹羊都是用脑袋而不是舌头来品尝的,请不要过于期待。”

  “我知道。”

  “是吗?”

  阿夏的回答很冷淡。但我从她的表情上得知她对我的看法是,“竟然命人做味道不值得期待的菜肴,真是个笨丫头。”有自己的骄傲很好,更好的是她没有说出口。

  小文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去。我想,她一定是不乐意去捕猎阿米斯丹羊。

  然而我猜错了。好像是阿夏嘱咐过小文后,把她留在这里的。“因为你还不是厨娘,所以背负业障还太早。”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我有一点点觉得对不起阿夏,但是已经不能后悔了,而且我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七月二十六日

  热里科的复制画送到了。

  我本以为要再花一些时间,想不到这么快就好了。做出来的效果也就那样。不管怎么说都太单调了,明明画面正中的木筏是最精彩的地方,但绑着木筏的绳子却只是一根褐色的线,虽说是给暴发户的复制画,但就不能再认真一点吗?真是令我生气。

  很遗憾,爸爸好像比起绘画技术来,更加不喜欢画的主题。

  “我不太懂艺术,但你不觉得这幅画挂在迎接客人的房间里太强烈了吗?”

  “是啊,但这样不是挺有冲击力的吗?我想与其挂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的画,还不如挂这种印象深刻的比较好呢。”

  热里科的《梅杜萨之筏》取材于发生在一八一六年的真实事件。那一年,法国的军舰梅杜萨号在布朗海岬搁浅。虽然有救生船,但数量不够,一百四十九个人乘在临时搭成的木筏上,被救生船牵引着。

  后来,天气恶化,救生船就切断了牵引的绳索。我虽然没有出过海,但看过有关大海的小说,里面一再描写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残酷和无情。梅杜萨号的救生船还可以接受紧急避险(注:在法律上指为避开自身面临的急迫危难而不得已牺牲他人或他人的财物)的辩护吧。

  被抛弃的木筏漂流的时间并不长,是十二天。但是,生存者却减少到了十五个人。在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木筏上,他们忠实地遵守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热里科以惊人的冲击力描绘出了那张木筏以及惊涛骇浪的大海。他用濒死的病人和被处死的罪犯做模特来写生,画出了这张《梅杜萨之筏》。至于他在取材的过程中有没有吃过阿米斯丹羊,我就没有在书中看到了。

  大寺家的人杀死亲人、夺走财产,凭借投机交易,攫取正经工作的人们的钱,奢侈享乐。我想不出比这更适合挂在这间客厅里的画了。

  但是,实在很遗憾,复制的效果太差。那个画商将来肯定会遭到老天的报应。

  七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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