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继续说:
“目前,我对光次来说,是个活不活着都无所谓的人,但肯定碍到了他的眼。光次不过是觉得我挺安分,没必要灭了我而已。
“如果我刚才说‘好,继承吧’……估计明天早上,不只是我,就连阿余你也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吧。说老实话,就算这样,我也无所谓。我现在过的都是余生。但这样的话,你就为难了吧?”
我设法转动那根麻木、不灵活的舌头。
“……怎么会、那样,光次先生、竟会做出那种……”
“会啊。”早太郎先生一笑了之,“会啊,而且面不改色。”
“但是……”
“光次是个严厉的男人,但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对吧?”
我闻言仿佛点头娃娃似的再三颔首。于是早太郎先生便像吟诗一般说道:
“杀人犯有一双红色的手,但他们却戴着手套。这是光次曾经说过的话……这几年来,照顾我的女仆不知为何突然消失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
我注意到自己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抹布。早太郎先生看到我表现出这副样子,似乎挺愉快。
“啊,对了。抱歉上次跟你说谎了。为了赔罪,我告诉你真正的情况吧。”早太郎先生使劲地探出上身,以手掩口,压低声音对我耳语道,“第一个住进这栋别馆的人,也就是第一代的长男不是自杀的,贪污事件的证人也不是被藏匿起来的,上上代的情妇也没有活着走出这里。喂,阿余,你明白了吧?”
然后,早太郎先生就“哧哧”地窃笑着从沙发上起身。他边摇晃着病态的瘦弱身躯,边打开门,正要走出客厅的时候,他回过头说:
“托你帮我买样东西,明天去就行。我想要鸡蛋,要新鲜的,一个就好。”
5
过了年,天气持续寒冷。
那天,早太郎先生告诉我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说不定只不过是怪谈,早太郎先生仅仅是想戏弄我吧。我想起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光次先生曾经说过——小心行事,好好看着哥哥,如果太过粗心大意的话,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也就是说,“来不及后悔”指的是那个意思吗?
不管怎样,我知道了六纲家不是平安无事的地方。本以为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认清了,但还是考虑得不周。我必须更加谨慎地应付才行。
因为我光顾着考虑这些,所以当该来的来了的时候,我几乎是心不在焉的。
某一个下雪天,早太郎先生吩咐我去买目前为止最古怪的东西。为了买这样东西,我跑遍了千人原。好不容易买到后,天就快黑了,等我回到宅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从便门进入主馆,走廊里也设有暖气,我边觉得自己因温暖而复活了,边向北之馆走去。然后,我第一次碰上了咏子小姐。
从她大方的举止和身上做工精良的连衣裙来看,我马上就得出了这个人是咏子小姐的结论。咏子小姐比起早太郎先生和光次先生来要年轻得多,可能是二十岁,也说不定是十几岁。她那明亮到有些严厉的眼神像光次先生,总觉得有些神经质的地方则像早太郎先生。
咏子小姐一开始只是瞥了我这个面生的女仆一眼。但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用好像突然注意到的口气叫住了我。
“等一下。”
“……是。”
我穿着外套,胸前抱着一升瓶。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在瓶子外面盖了一块布。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很奇怪,但咏子小姐却似乎对我的装束没什么兴趣。
“在黑窗馆工作的人就是你吧?”
我知道黑窗馆这个称呼。那是指北之馆。
我心里觉得这种夸张的命名很吓人。但是,从咏子小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种夸张的冰冷感,真是不可思议。我回答道:
“是的。”
“那么,你就是内名余喽?”
“是的。”
于是,咏子小姐的脸上流露出了轻蔑的情绪——至今为止,我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六纲家的宅邸里碰上。
“情妇的孩子成了禁闭室的看守,真是太了不起了。光次哥哥偶尔也会把事情办得很漂亮嘛。”
我呆呆地想,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对自己的立场不抱有丝毫幻想。就算光次先生就事论事地对待我,即便早太郎先生亲切地跟我说话,也不能改变我是进入主宅的情妇的孩子这一事实。我知道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世迟早会遭到责难。
反倒是咏子小姐的轻蔑,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自从我来到六纲家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寻常的反应。
咏子小姐说:
“你跟父亲说了些什么?他跟我说,你是家人,要我好好照顾你呢。”然后她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摇晃着说,“啊,讨厌,别开玩笑了。如果不请自来的情妇的孩子是家人的话,那还是把卖长筒袜的当成家人要好得多。总之,你把你的母亲怎么样了?既然你威胁父亲当上了狱卒,那么至少也要去孝敬一下母亲吧!”
我心里“哎?”了一下。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只是解开了咏子小姐的误会。
“家母已经过世了。”
“咦?”
“她临终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