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只是一个女仆,但在主馆里,却是六纲家的人——虽说不过是情妇生的孩子。我和千代分不清楚谁的地位更高,就只好互相客气地对话。大概千代也感觉到了这样挺别扭,说的话都很短。
“光次先生请您过去。”
我一边想着是什么事情,一边敲了敲光次先生的书房门——自从第一天来过以后,我就再也没进去过了。这样想来,我已经很久没跟光次先生交谈过了。
他是在工作当中把我叫来的吧。光次先生面对着书桌,好像在签什么名。他瞥了我一眼,说道:
“请稍等。”
光次先生又浏览了几张文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同时把文件整理好,在书桌上交叠起手指,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听说你在为哥哥跑腿?”
“是的。”
莫非这是不可以的?我一边不安地想着,一边回答。
“我应该吩咐过你,不要让哥哥离开别馆。”
“是的,早太郎先生好像根本就不想出去。”
“是这样吗?”
光次先生拿起了手边的笔记。
“他让你买了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啊,只把醋和钢丝锯例举出来的话,你反应过来了吗?”
我忽然懂了。我明白了光次先生的言下之意。
北之馆被两重门锁了起来,但是,窗户却只用铁栅栏挡着。用醋加速铁栅栏腐蚀,再拿钢丝锯切割,也是有可能逃出来的。
“那么,早太郎先生是想离开别馆。”
但是很难得的,光次先生稍微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要紧,叫人巡逻就是了。你就跟至今为止一样,把要买的东西逐一告诉千代就行。我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有些在意今天要买的东西。哥哥叫你去买什么?”
这个我已经告诉过千代了,光次先生当然也很清楚,但是他想让我说出来。
“是铅。”
光次先生“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手指上,沉默了片刻。不久,他好像下定了决心,说道:
“内名君,我所担心的是,铅是有毒物质。哥哥离开别馆,会让我很为难;但放任他服毒,我也会很为难。虽然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这么做,而且就算吞下了铅,也不会马上死亡,但是,今后他若叫你买奇怪的东西,请在出门前先跟千代商量一下。”
因为光次先生说事情就这些,所以我就向他告辞,离开了书房。
我心里想着,这担心真滑稽。虽然早太郎先生情绪起伏很大,但我根本就想象不出他会心情低落到考虑自杀。而且,我奉命去买的铅真的只有一点点。
但是……
我第一次产生了疑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4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让光次先生担心的事。我只是按照吩咐把木材、清漆和风筝线等东西买回来而已。
随着东西越买越多,渐渐地,早太郎先生也似乎对我越发信赖起来。有一天,我按照吩咐买回麻布后,早太郎先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高采烈,说了这么一番话:
“谢谢。我想,其他曾被关在这个别馆里的人都没有我幸运。”
最近,我已经觉得早太郎少爷很好说话了,于是就问道:
“以前曾有人被关在这里吗?”
“有啊。这栋建筑物就是为此而建的。”早太郎先生思考了一会儿,瞟了一眼桌子,“阿余,把茶端过来。我要奶茶,你也让人泡一杯什么饮料吧。我兴致来了,就跟你讲讲这个别馆的故事。”
我去厨房让人冲了两杯奶茶,然后和早太郎先生面对面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像这样和他当面对话的情况也是不常有的。
于是,早太郎先生就告诉了我这栋建筑物的由来。
“那么,阿余对六纲家的事情知道多少呢?啊,简单地说吧。六纲家的第一代家主叫龙之介。他看准了时代潮流,开纺织工厂大获成功。当时,工人虽然不像《女工哀史》(注:细井和喜藏(1897~1925)的长篇报告文学《女工哀史》深刻地反映了被侮辱与被迫害的纺织厂女工的劳动与生活状况)里那样,但也被压榨得很厉害。
“然而,不可能万事顺遂。龙之介的长男名叫正一,经常会做出奇特的行为。总之,那段时期六纲家正飞黄腾达,龙之介怕正一丢人现眼,所以就在建造宅邸的时候,盖了一栋别馆以关押正一一辈子——就是这幢楼。也就是说,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一座豪华的禁闭室。”
不知为何,早太郎先生好像十分开心。
“然后,纺织业不久陷入了僵局,原因在历史教科书上也有记载。六纲家随机应变,放弃了纺织业,转而去做制药。这回又一次大获成功,一直持续到今天。当时耍了一点诡计,简而言之,就是向官员行贿。虽然新进这一行的六纲家这么做并不道德,但生产的鼻药却十分管用。管用得过了头,甚至还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这个时候,有一个关键的证人。而这栋别馆就成为了藏匿证人的秘密场所。别馆发挥了作用,于是六纲家逃过一劫。”
“那个时候,正一先生怎么样了?”
“啊,早就自尽了。”早太郎先生简单地做出回答,接着心情更好地继续说道,“然后是上上一代,恭一郎的时代。这个人逸闻多得要命,我也不是全都相信。把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