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米娜娃一个人随着格雷烈斯前来,弗兰契丝嘉等人则是留在谒见大厅等候。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米娜娃产生了一股最糟糕的预感。此外,穿越寂静走廊中的一根根白色石柱来到这里的途中,原本一直压抑着的记忆也跟着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在她胸口煎熬着。
内宫就位在王宫中央,至于中心处则是托宣女王的寝室。过去米娜娃也曾住在这里,跟双胞胎妹妹希尔维雅一同在这间寝室长大。室内涵盖整座天花板的玻璃天窗洒下带有奇幻色彩的阳光,就连中央高台上罩着纱帐的床铺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直到六岁为止,我跟希尔维雅都被禁锢在宫中神婢们的照料之下。)
(现在我回来了……)
米娜娃在格雷烈斯的催促之下,踏进了寝室。
眼前绚烂的光景中,只有一处和她记忆中的景象毫不相同。
那是一抹坐在床台上的黑影。在阳光透过天窗洒落而成的七色虹彩中,唯有这幢黑影暗沉地矗立在该处。
米娜娃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走向床台,一阶一阶踏上了高台前平缓的阶梯。对方的模样逐渐清晰地映入米娜娃的眼帘。
(克里斯。)
米娜娃内心一阵悸动。这人确实是克里斯。然而,她却无法将此次重逢的喜悦化为声音脱口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在她的咽喉中翻搅着。
(是克里斯没错,可是……)
少年抬起头。透过白色纱帐,那身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赤裸胸膛和手臂肌肤清晰可见。一件黑色装束胡乱缠绕在他的腰上。只见他手中持着一把剑身如冰柱般的长剑。那是吉伯特借给他的剑。
他抬起有如黑夜般深邃的黑眸,扣住了米娜娃,接着露出微笑。
"……米娜娃,我一直好想见你。"
克里斯吐露出带有炽烈渴望的呢喃,额头上微微焕放着青光。然而,那幅青光却不是野兽的刻印,而是宛如蚯蚓攀爬着,不断变换形貌的图样。
(……父王?)
(不可能!他是克里斯呀!是克里斯,可是……)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受忽然窜入米娜娃的意识中。
眼前这名男子的狞笑,扭曲了米娜娃对他的认知。
"怎么了?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克里斯说着,用指腹抹过了嘴唇。
"你忘记自己父亲的长相了吗?拥有这副长相的人将成为你的夫婿,侵犯你、吃掉你、征服你、成为你的主人与君王……而你却忘记这副长相了?"
米娜娃的咽喉颤抖着,她无法出声回应,也无法后退。仿佛被少年那对深邃的黑眸给吸引过去一般。
"……陛下。"
米娜娃身后的格雷烈斯以沉重的声音呼唤着。米娜娃随即便察觉到,这声'陛下'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克里斯。
"微臣理解陛下正为了能够和米娜娃陛下重逢而感到喜悦,但请容微臣在此先向您报告战况。"
"哼。"
克里斯举起手中的长剑,将剑身放在肩膀上,然后以舌头舔试着剑锋上的矿物粉末。这动作让米娜娃感到不寒而栗,同时察觉到床前的石砖地板上刻着杂乱的文字。那大概是克里斯以长剑刻出来的吧。
(那是……)
(名字?)
他似乎是将自己能想到的男子名刻写在晶亮的石砖地板上。无数痕迹爬满了床前的平台一侧。
(他一直窝在这间寝室里面刻着这些字吗?为什么?)
"你想说的不过就是我派出去的三万大军在塔雷米雅湖北岸迎击安哥拉帝国,却被对方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歼灭了……对吧?"
克里斯以愉悦的口吻说着,格雷烈斯脸上的表情则是更加凝重了。
"陛下您早就已经预期到会有这个结果了吗?"
"当然,我就是在知道会有这种结果的情况下出兵的。攻城战倒还另当别论,我国的军队在野战方面怎么可能赢得了安哥拉军队呢?"
米娜娃的肩膀狠狠抽动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把惯用的巨剑留在其他地方。要是那把陪着她跨越无数次生死关头的巨剑还在手上,也许此时心里就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恐惧了吧。她的掌心沁出了冷汗。
"意思是您让我国的三万大军去白白送死吗?"
格雷烈斯向前跨出一步,语气中夹杂着愤慨。
"甚至不惜以不实的报告将微臣和大将军钉死在哈德利亚奴斯要塞,也要达到这个目的?"
"那当然。否则你们肯定会反对到底吧。"
"巨等当然会反对!在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陛下竟然让我国白白损失掉正规的三万大军!"
"这不是白白损失。"
克里斯将长剑放到膝盖上,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