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衣服变得既湿且重。身上穿的肩甲与胸甲都已经被卸下来了。
他听到格雷烈斯命令四名部下退出去,接着是一行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软弱无力的感受与强烈的寒意同时向克里斯袭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就要和这面石造床台同化了似的。
此时覆盖在克里斯身上的,除了绝望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证实了。
——一切的谜底全都串在一起。以最糟糕的形式。
灌入耳里的湖水流出来,沿着脖子滑落床台。格雷烈斯的声音从朦胧的银色角落传来。
“……你明白了吧。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制止你前往地下的深渊。”
克里斯深刻地理解了。
他的烙印早就开封了。他离开米娜娃的身边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他早就知道冥王欧克斯的真名。
浑身虚脱的克里斯从口中缓缓吐出了名讳:
“……克里斯托弗洛。”
“没错,这就是野兽的真名。”
格雷烈斯以痛切的语气说着。
为何从来没有对此抱持过疑惑呢?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呼唤过他的名字。因为这不是母亲为他取的名字。当然,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父亲迪罗涅斯取的。那个残暴的男人掳走民女,等她怀了身孕之后,便将她赶回自己的村庄。他甚至不知道克里斯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因此也不可能为自己的孩子命名。
果真如此,这个名字——
这不是任何人赐给克里斯的名字。
——其实不是我的身体里住着什么。
——对,就好像野兽之前说的一样。
一如日落之后夜晚便会来临,这般无庸置疑的真理压迫着克里斯。而且所有的答案也确实指向一切开始的那个地方。
——我根本不需要解放刻印的力量。
——因为我一开始就拥有冥王之力,并驱使这股力量。
——没有人教我,我一直吮噬他人的性命与好运直至今日。
——因为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力量。
果真如此的话,现在烧灼着我脸颊的高温又代表了什么呢?但是,这样的疑问很快就被一股绝望淹没。
——我所听到的声音……
——那些声音根本不是盘据在我心里的其他意志发出来的。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一直都是。
——渴求米娜娃的声音,焦虑的声音,这些声音毫无疑问都是野兽的欲望。
克里斯举起手,从天花板上洒下了假造的月光。他抓住床台的边缘,努力撑起被湖水浸湿的身体。疼痛传入了心髓。
他张开双手,确认手上正在微微发光的烙印。
“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其实什么也不能做了吧?”
听到格雷烈斯的话,克里斯点点头。
无论是要抑制住野兽或是杀了它,到头来都只是克里斯的妄想。因为克里斯就是野兽。
“只要你存在的一天,你就会吸引承继了杜克神血源的女孩,并且招来吞没天上繁星的黎明。这是你的祈愿,不可能停止的。”
克里斯抱住自己湿润的身子,指尖用力地扣紧手臂不停颤抖着。
(冻结所有人的时间,冻结这片大地,然后跟米娜娃一起迎向毁灭。)
(这其实是我自身的愿望。)
“不过,我可以帮你改变这一切。”
克里斯听了缓缓抬起头。
年老的王配侯站在床台边,一张脸饱经风霜和岁月的摧残,那些皱纹全都是烦恼、猜忌和忍耐的陈迹。
“……你要杀了我吗?”
克里斯以微弱的声音反问。格雷烈斯则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杀得了你。在我带着杀意面对你的那一瞬间,也许我的好运就会被你吃掉,然后葬送在你的手上。也或者我的肉身被你杀掉,结果却像迪罗涅斯一样——失去理智而变成非人之物。”
“哼……你不试试看就打算放弃了吗?”
克里斯的声音听来充满了绝望。
“就算真的办得到,我也不会杀了你。”
“那么你就快滚吧。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许随便叹一口气,地狱之门就会因此而打开了。”
克里斯用力地以指甲刮着石质床台。此时,盘据在他心里的是宛如熔浆般的憎恨。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怀抱着这样的情绪。他现在才知道,所谓憎恨其实是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对手产生的情绪。比方他自己。
“以我的能力,可以不杀你而改变这个情况。”
克里斯缓缓将目光移到格雷烈斯的脸上。
“我可以用梦想之神伊凯洛斯的力量改变你。”
格雷烈斯额头上的印记微微泛出青光。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