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溅的血沫之中,数以百计——不对,也许早已上千——铠甲上沾染了泥沙的亡魂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这、这是……」「呜哇!呜哇啊啊啊!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是、这些人是——」「是圣王国的士兵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
被死者包围的僧侣发出凄厉的哀嚎,但这些声音却被口中冒出血泡的战士亡魂咆哮声给掩没。大家都被包围住了。这片广阔的庭园早已被滚烫的血海淹没,上面站满了铠甲和手中的剑沾着红黑色黏液的战士亡魂。这些亡魂脸上的腐肉全剥落了,眼窝中弥漫着凝浊的光芒,头颅像是在搜索着什么东西似地甩着血滴左右转动。
在场的僧侣全都吓得整张脸失去血色,在肩膀和紧紧交扣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中拼了命地祈祷着。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
祈祷声终于忍不住化为哀嚎,而这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死者仿佛感觉到了活人的体温,一个个高举手中生锈的武器,咬合着黏着腐肉的上下排牙齿。
「住、住手!住手呀!」
「这是幻觉!是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你、你你们安息吧!快安息呀!」
忽然一个人抓住了弗兰契丝嘉的肩膀。她回过头看,是马尔麦提欧。这名准祭司的身后已经有成群的亡魂拖着脚步朝他们逼近。
「快逃吧,逃往南侧的庭园!」
在马尔麦提欧的劝告声中,弗兰契丝嘉的视线却越过他的肩膀注视着后方。
(这些亡魂不是只有圣王国的士兵!)
其中还有拖着折断了的银母鸡之旗的战士亡魂,还有没有穿铠甲的市民百姓;这些人身子全都烧得焦黑,掉了头或手。其中甚至有女子的亡魂,手里怀抱着烧成黑炭的婴孩尸体。除此之外——
「啊、啊啊……」
此时弗兰契丝嘉的呼吸中已经全部都是血腥味。
这群亡魂之中站着一个肥胖的巨型身躯,这名死者身上穿着一套金色的礼服。他的腹部开肠破肚,浑身是血,头顶还戴着一只纯白的三重冠。
(大主教座下……)
「快点逃呀!圣女殿下!」
弗兰契丝嘉不顾马尔麦提欧在他的耳边大叫,迳自甩开了他的手,同时对着眼前的亡魂高声呐喊着:
「我在这里!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在这里!迷失的亡魂呀!你们听好!你们的敌人就在这里!」
忽然间,血海上泛出了一道道激荡的波纹。死者们纷纷回头,身上掉落的腐肉打在满地的血泊之中。马尔麦提欧忍不住用力地抓起了弗兰契丝嘉的手,奋力地跑了出去。
「准祭司座下!您放开我!由我来当这些死者的诱饵!」
「现在我们没有这种余裕了!」
马尔麦提欧说得对,那些死者就好像夹带着血水和腐肉的土石流一样,席卷了大圣堂前庭庭园中的石砖地板、草坪,还有逃跑不及而倒地的僧侣。他们逃向通往南侧庭园的弧形通道时,只剩骨头的手和沾满鲜血的长枪阵已经阻断了他们的去路。接着,他们四处找空隙逃窜,当发现不妙时,已经被逼到了城墙边。弗兰契丝嘉那身薄裳因沾满了鲜血而变得沉重,马尔麦提欧也被一名死者抓住了脚踝而差点跌倒,弗兰契丝嘉赶忙用肩膀撑起了他的身子。这时候,另一头一名断了脚的死者逼上来抓住弗兰契丝嘉的上臂和衣领,腐烂的臭气呛鼻而来。
「圣女殿下!」
「快把门打开!快点!不然圣女殿下没地方逃了!」
弗兰契丝嘉甩开死者的手,看了看自己的背后,发现她和马尔麦提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正门前了。门上交杂着陈旧的血渍和新染上的鲜血。
(不行!门后面有成群的百姓聚集着!)
就在她正打算大叫不要开门的时候,一只湿冷的手已经伸出来以强韧的力道掐住她的咽喉。她回过头,随即看到一颗快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头颅。
「呜呜呜呜呀啊啊啊弗兰契丝嘉啊啊啊啊啊!」
那是充满愤恨的怒吼。这一刻,弗兰契丝嘉的意识差点要和身体分离。现实和幻境的界限即将破灭。
(不行!我不能晕过去!我不能别开眼睛!)
弗兰契丝嘉用力地咬紧自己的下唇。
(我就是踩在这些人的尸体上一路走到这里来的!既然如此,这就是我该面对的报应!)
(不过就是这点程度的憎恨、不过就是这点程度的异象——)
这时候,大地忽然出现大幅晃动,血花四溅。同时,紧紧掐住弗兰契丝嘉咽喉的力道也随之消失。一股更强大的力道从头顶落了下来,压在那名死者身上,接着落在她的面前——这是她勉强可以理解的情况。一身黑衣的高大身影从地上站起来,遮住了弗兰契丝嘉的视线,遮住她眼前那些死者的身影。这人的手中拔出了长剑,弗兰契丝嘉瞪大了眼睛叫了一声:「吉尔!」
(他、他是从城墙上直接跳下来的吗?)
「弗兰殿下,准祭司座下就麻烦您照顾了。」
没等弗兰契丝嘉回话,吉伯特手中的长剑便卷起了一阵血雨。吉伯特黑色的背影每每在差点被成群压上来的亡魂吞没那一刻会将它们化成尸块弹开,然后带着些许痛苦的模样再回到弗兰契丝嘉的面前。那些死者触碰到的地方下一刻就会腐败、坏死,然后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