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你在这边大吵大闹,被人看见会害我被误会的。」
尼可罗边摸着宝拉的头,边打开自己房门的门锁。
踩进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到不对劲了。被子堆在床上,古书一本本叠在桌上,瓶瓶罐罐散乱了一地,让人毫无立足之地。这个房间太过凌乱,因此不论是被动过什么样的手脚都很容易被隐藏住。但是尼可罗知道——
有人闯进来了。
他保持着警戒,外表则佯装出自然的态度。宝拉现在也在这里,可不能让她瞎操心。
「你坐床上吧。」
尼可罗以色眯眯的语气对宝拉说道。但宝拉早已经习惯尼可罗这种态度,根本就不理他。
只见她径自从书堆里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上头。
尼可罗在桌上抓起一瓶黑色的玻璃瓶,打开盖子直接灌了一口。那是安哥拉产的,几乎没有味道的火酒。这一口烫得他整颗脑袋都麻痹了。
「吉尔那家伙,对你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走啦?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宝拉低垂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摇了摇头。
「没有。弗兰殿下也说现在整个部队都在休假,吉尔要做什么随他去……为什么弗兰殿下会变得这么冷淡呢?」
「因为要是吉尔说了,团长就非得阻止他不可了吧。团长跟吉尔都知道这点,所以吉尔只说他要出远门,而团长也就让他离开了。」
「这……这算什么!」
「吉尔有吉尔的事情要办嘛。」
「可是,他是被圣王国的骑士团召唤出去的呀。他为什么会回应对方的召唤呢?吉尔他——他该不会……」
宝拉在脱口说出内心的牵挂时,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他该不会……要离开……银卵骑士团吧。」
尼可罗听了十分故意地仰头发出了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那家伙不可能背叛团长的啦。」
尼可罗说着走到了宝拉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宝拉的头。接着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宝拉齐高。
「我说宝拉,你觉得像吉尔那样一天到晚板着脸,除了必要的状况以外绝不开口说话的家伙会背叛团长吗?一般来说,会背叛的都是那种看起来很随便,或者是从任何方面看来表现得一副很可靠的家伙啦。你不用担心,吉尔做不出这种事的。」
宝拉抬起头,双眼闪烁着泪光,接着又把头低下去。两只手掌无助地放在膝盖上,不知道该张开还是紧握着。
「……可是……既然如此,他想干什么可以跟我们说呀!」
「我就说他有他自己的事嘛。」
「不是只有吉尔这样。我总觉得,从普林齐诺坡里回来的这几天,每个人都变了。克里斯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弗兰殿下也是每天晚上都勉强自己通宵达旦。」
这点尼可罗也察觉到了。事实上,在尼可罗的眼中,宝拉也是其中一个表现不太对劲的人。
(这就是战争。若是哪个人没变才真要教人觉得不安呢!)
银卵骑士团击退了多达己方三十倍的敌军,代价则是什么东西不对劲了。骑士团的团员几乎没有什么死伤,但相对的,痛楚却得由弗兰契丝嘉自己一个人承担——而她没能担下来的,这些溢出来的部分就得由周围的人帮她一起扛下来了。
「……我是军医,你是医务兵,你知道我们该做什么吧?」
宝拉听到后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之前教过你,做好一个医务兵的三个要诀是什么?」
她咬着玫瑰色的嘴唇,接着松开,然后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
「要常保健康。」
「对。要是我们生病受伤倒下去,就没人能照顾那些同胞了。」
「要常保清洁。」
「对。因为绝不可以让二次感染的情况发生在伤患的身上。」
「要笑口常开。」
尼可罗听到这里,伸出双手捧起了宝拉的脸庞。
「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对于那些手脚被斩断、肚子被凿出一个大洞的人来说,不管是什么灵药或是名医都帮不上忙。所以你得笑着对他们说,没关系的。就算明知是谎言也得说。」
尼可罗看着宝拉,他为了宝拉摆出一张虚伪的笑容。
他也看出宝拉试着要模仿自己,却又旋即将头垂了下去。即使如此,她在离开时的脚步声,已经远比她走进门时要来得坚强许多——而且,她没有回头。
等脚步声远去之后,尼克罗身子一摊,坐在宝拉坐热的那张椅子上,两脚自然伸展后吐了一口气。
(这种冠冕堂皇假惺惺的话我竟然也说得出口。〕
他自嘲地想着,同时伸手摸了摸坐垫下方。
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是一根麦子,麦杆斜切,就插在椅垫下方的一根椅脚上头。尼可罗将单片眼镜的镜片斜摆,好看清楚刻在麦杆上极为细小的文字。看完之后他将麦杆揉成一团,吞进了口中。这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而采行的处置。他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差不多要下山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