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个年轻人到头来还是只能消失在不见天目的黑暗中吗?)
他望着挑高的议事堂顶端空荡荡、让人觉得冷冰冰的天花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
花草香浓得教人过敏,让人猛打喷嚏的中庭花园里头,洒落满地温暖的阳光。在这座由米白色石板墙围起,半圆形的花园中,浅色的夏季花种正繁茂地盛开着。藤架上攀满了茂密的绿色枝叶,在耀眼的阳光下刚好成了遮荫的凉亭。
希尔维雅在藤架阴影下,坐在花圃边看着自己赤裸的脚指头。
她现在每天从寝室里逃出来之后,都会来到这个庭院里放松一下。
她取出一个藏在身上的小布袋,接着将它拉开。里头装满了花的种子,全都是从这个庭院里头搜集来的。她将种子洒在草地上,轻轻吐了一口气,放松神经聆听着耳边的鸟叫声。草地上映着鸟儿展翅飞翔的影子,她不禁要想,要是自己能飞就好了。若是能飞,她就能飞越城墙,到任何地方去吧。就连南方的普林齐诺坡里也可以到达吧。
大教堂被攻陷,外围城镇陷入一片火海而付之一炬,这个消息已经传回来、而且也传到了希尔维雅的耳中。她知道朱力欧肩负着暗杀克里斯的任务,出发追着银卵骑士团的轨迹行动。
(朱力欧……真的上战场了吗?)
(他和克里斯、还有姐姐交手了吗?)
希尔维雅茫然思索着,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细细的钢丝中十分难受。
(要是他也置身在那支吃了败仗的南征部队中,那么……)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里头的哀伤。
朱力欧是在自己的意志下离开希尔维雅的。他说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希尔维雅的身边,要在远方守护着她,说完他就走了。从今以后,他是生是死,对希尔维雅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都已经……教他不要走了。)
她现在每天都想着同样的事,然后再为了同样的事情而掉眼泪。
每当这个时候,有一只浅褐色的小毛球总会突然迸出来。它会在希尔维雅脚下的种子间穿梭着,嗅着种子的味道。然后用尾巴磨蹭着希尔维雅的小腿,再顺着她的膝盖、大腿、胸部、肩膀,一路跑到希尔维雅的掌心来,那是一只小松鼠。
(……你呀,只有你不会把我忘记吧?)
松鼠小巧的眼眸望着希尔维雅。尽管想要挤出笑容,但她的泪水却止不住。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她这么想着。
(自从姐姐离开以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
(今后也会是如此吧。)
(我知道有时候我会梦到跟姐姐同样的未来。)
(而我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暂时忘掉自己不是一个人。)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跟我和姐姐做了同样的梦一样。)
(我只能这么想了……)
小松鼠此时忽然凑到希尔维雅的脸颊旁边,用鼻尖蹭着她的耳朵,接着咬住她的发带再拉开。光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脑海中的回忆便一下子倾泄而出,眼泪也是。
这教她怎么忘得了呢?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但却是发生在这里,这个庭院里头——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下,他就站在这里。
「……朱力欧……」
希尔维雅语带哽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希尔维雅陛下。」
有人应声了。
希尔维雅瞪大双眼。在泪眼朦胧中,她凝视着身旁的小松鼠好一会儿。
是梦吧。她这么告诉自己。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茂密的长草彼端,由白色石墙隔出来的弧形通道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夏日阳光洒在那头银色的发丝上,映出了舒缓的光芒。他往希尔维雅走来,双脚越过长草传来阵阵脚步声,像是要驱散希尔维雅心里头的不确定。
「陛下,您在呼唤微臣吗?微臣……回来了。」
朱力欧来到藤架底下,树荫间筛落的阳光斑斓地映在他的脸上。他像个骑士般对着希尔维雅深深地行了个礼。那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地优雅。
「啊……」
希尔维雅开口想说些什么。究竟为何开口,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而这不成句子的言语就这么哽在她的喉咙中,被滚烫的泪水融化,消逝无踪了。
朱力欧抬起头来,露出一脸不怎么可靠,像是快哭出来的表情。希尔维雅看到之后,胸口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气愤。
「我、我才没有——」
她手中的小松鼠扭动身子,为了这名熟悉的白蔷薇骑士忽然现身而高兴不已,尾巴拼命地摆动着。
「我才没有叫你的名字呢。」
为什么才见面,吐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呢?是因为勉强忍住眼泪的关系吗?希尔维雅忍不住这么想。
「我、我刚刚是在叫它的名字……我想说,有个冷酷无情的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就把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