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说你今年十七岁?你这十年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营火啪啪啪地熊熊燃烧着。火光那头,一名髭须横生的壮汉不客气地对着克里斯开口问道:
“你那把剑是东国的名器吧?那东西只有已经闯出名号的骑士才弄得到呢,是你溜进人家的寝室里头摸出来的吗——哈哈哈哈……”
这名莽汉尽管看来粗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获颁了圣王国军蔷薇徽章和紫旌旗的骑士殿下呢。
不过话说回来,长年的征战让国力变得疲弱,因为时势所趋,国军若是不赋予那些宛如山贼般的佣兵团长骑士之名,根本不可能继续撑下去。克里斯对于自己亲赴谈判的决定感到后悔,同时将他的目光从这个髭须满面的莽汉身上移开。
一片漆黑的夜里,草原上各处张着营队的帐棚。几名看来性格难缠的佣兵背对着营地、围绕在火堆四周,将视线移到克里斯和莽汉身上,当作余兴节目般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其实克里斯来这边只是想告诉团长,他想在今晚离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但被拉入了大伙儿边喝酒边闲聊的谈话中,而且还不得不配合他们的话题。
“这把剑比你的身高还高呢,你怎么用呢?不如给我吧?我看你比起拿这把大剑,玩玩我股间的长刀还比较适合——今晚到我的帐棚里来吧。”
在耳边下流的嗤笑声中,营火的火光仍不断地摇曳着。克里斯心系着自己的巨剑,同时将它抱到了怀里。
“这把剑是我参加普林齐诺坡里远征时,杀了敌人从他手中抢过来的。”
即便克里斯认为,这些人全都不会把别人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去,还是发出了这样的宣言。
这是他从一位颇负盛名的敌军将领手中夺过来的宝贝,也是为他赢得每一份工作的武器。他从不长久待在一个佣兵团里头。然而,像他这么一个长相和身型纤细得像个女人一样、总被人瞧不起的小鬼头,若是要早一步让别人认可他的武功,这把剑绝对是必要的。
在这个佣兵团招募新血的时候,面试他的不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像头熊一样的团长,而是一名年纪老迈的士官,他见识到了克里斯的手腕,并且告知这个契约会维持多久。然而,这名士官现在负伤而脱离了战场,使得克里斯现在的离队申请变得非常棘手。
“哼,你进来的时候要是我在主持募兵工作,我早就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服侍我了。”
他嗤嗤地笑着,下流的眼神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了克里斯一遍。
这眼神绝不是克里斯第一次见到。他在战场上也常被大伙儿误以为是随队劳军的男妓。
“为什么你不留下来,而且今天就要离队?我们明天可是要对贼军展开总攻击呢,贼军人数搞不好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呀,你是害怕了吗?”
“老大,他肯定是吓得尿裤子了,真不像个男人。”
一名就近坐在营火旁的佣兵吐出这句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听说这次敌方有‘撒盐的家伙’助阵,我看他八成是听到这个消息而想逃了吧。”
“听说其它部队也有好几个小鬼头听到这个消息而想溜走的呢。”
“哇哈哈哈——你是说‘撒盐的家伙’吗?这还不是那些打仗打输了逃出来的家伙为自己找的借口?”
“你们说的就是那个不穿铠甲、一身白衣在战场上晃的家伙嘛?”
“听说不管掷枪还是射箭都伤不了他呢。”
“哪有这种人呀?”
他们此时谈论的这个传闻克里斯也曾经耳闻——撒盐的家伙,即“战场上撒盐的死神”。这是这几年间佣兵们口耳相传的异闻。听说见过这个家伙的人绝不可能活着回来,说什么也不能遇上他。
其实战场上总会有这样的传说,不过只要想想,要是真的碰到这样一个死神就没得活命了,那么到底谁可以流出这样的传闻,大伙儿便可以一笑置之了。
“话说,这阵子倒是有许多妖魔鬼怪的传闻出现呢,而且大家都还帮他们取了一些夸张到不行的别称。”
“是啊是啊,什么‘撒盐的家伙’啦、‘噬星之兽’啦……有没有搞错?又不是在说故事哄小鬼头睡觉。”
“‘噬星之兽’呀——哈,那个传闻八成也是假的,说什么为大队殿后的部队全死光了,一千个里头就这么一个吃掉同伴的命运活下来了……”
“还有啊,听说之前发生在国境的战争,一队五十人的人马杀入敌阵,只有那家伙提着敌人首领的首级活着回来,其它全都死了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要是真有这样的武功,那他早就晋爵封候了啦!”
“可不是吗?要是真有这种人,老子我早就把他拖出来开肠剖肚、除掉这一害了!”
一听到这句话,克里斯环抱在自己双臂上的手掌,十指不自觉地紧紧扣了起来。
说到那个“撒盐的家伙”怎么样的,他根本无须理会。然而,现在他们提到的这个“噬星之兽”的事,他便怎么也无法装作没听见。因为,所谓的“噬星之兽”便是那些曾经处在他身边的人安在他身上的诅咒之名。而现在这些手持着酒杯、口里发出粗鲁笑声的佣兵们,肯定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话题中那头骇人的“噬星之兽”就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鬼头。
“这家伙在发抖呢。”大胡子的佣兵团长看了克里斯一眼,对他此时表现出来的反应产生了天大的误会,“是怎样?听了这种小鬼头床边的鬼故事吓坏了吗?就因为这点小事而要离队?你说什么傻话呀?”
“我的契约时效,只到明天早晨的太阳升起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