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Chapter 02 果实中的龙

了字的纸张、铅笔盒和几本贴上便条贴的书。房里有股淡淡的甜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烟草的味道。

  那是间书墙包围的舒适牢笼。那些书本不像经过特别分类,但学长从不会为了找书困扰。

  那天,我借了茨威格的《巴尔札克传》就回家了。

  「你随时可以再来。」学长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在那之后,我多次造访学长家,在那间图书室度过许多时光。有时是听学长说话,有时是向他借书。我读书的时候,学长不是研读司法考试的参考书,就是拿着钢笔在书桌上的稿纸挥写。学长并没有告诉我他在写什么。

  ○

  学长的流浪之旅在他大学二年级的秋天展开,约莫半年后,结束于土耳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走这趟漫长的旅程,但听他诉说旅途回忆十分有趣。

  他偶尔会把藏在书架上的那本黑皮大笔记抽出来,一面翻阅一面讲述。笔记本每一页都记上日期,详细描绘他造访过的城镇的地图,描写了他遭遇的人事、享用的美食等,是一本详尽的旅行纪录。他从神户搭船到上海,再从上海搭火车到丝路的起点西安。从西安到敦煌,途经吐鲁番、乌鲁木齐、喀什噶尔,接下来再坐边境巴士进入巴基斯坦,穿过伊朗,往土耳其的西边移动,目标是伊斯坦堡。

  「土耳其是个奇妙的国家,男人只有蓄着落腮胡的大叔,以及小孩子。」

  「真的吗?」

  「要怎么说呢,就像青少年青春期一结束就直接变成大叔了。」学长说。

  实在不知他的话是真的还是在作弄我。

  尽管走过一段伟大的旅程,但据我所知学长几乎足不出户。他每次出门,不是去旧书店、电影院,就是采买食物,或去公众澡堂。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学长很喜欢公众澡堂。

  附近的公众澡堂大约傍晚四点就会挂起门帘开始营业。那时间客人很少,可以独占夕阳下的宽敞澡堂。学长十分喜欢傍晚时分的公众澡堂,经常前去光顾。在大学较早放学的日子,我也陪他去过几次。

  学长住处角落摆着一个圆木桶,里面放了一套盥洗用具。一旦决定要去公众澡堂,他就会高高兴兴地把木桶抱在身侧,一面锁上房门一面歌唱般哼着:「洗澡、洗澡!」套上大木屐,咔答咔答地踩在柏油路上,往公众澡堂走去。学长腋下夹抱着木桶,肩上挂着报纸推销员送的白毛巾。我则提着装有沐浴用品的塑胶袋走在开心的学长身旁。

  一泡进热水,学长就情绪高昂,比平日更自在地侃侃而谈。如果那个家住附近、瘦得像根铁丝的老爷爷在,他会收敛一点;倘若没有其他客人,学长就会泡在浴池里没头没脑地说个不停,哼着古怪的歌曲。

  「天花板上滴答滴答落下的水珠,好冷啊,好冷啊。」

  而公众澡堂之行,偶尔会有一位女性加入。

  学长平常待她冷漠,但每次去澡堂都做一些孩子气的事。像是要起身时,学长会隔着墙向女汤那边高喊:「我要起来喽!」若是她不回应,学长就会喊个不停,甚至喊出她的名字。到这地步,她才会略微提高音量回应:「好啦,好啦。」

  「下次别那样了。」她对学长说。

  「要是不同时起来,其中一人就会感冒啊。」学长回答。

  我觉得学长如果能多展现他诙谐的一面就好了。为什么呢?因为每当这种时候,她虽一脸困扰,却好像十分乐在其中。

  学长喊她「结城小姐」,我则是叫她「瑞穗姐」。

  瑞穗姐和学长同年,是理学院的研究生。身材瘦削高眺,个子比我还高。细细的眉毛给人知性的印象,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蹙眉,直视对方的眼睛。研究所的课业似乎很忙,但她鲜少露出疲惫或焦躁的神情,总是如绵绵细雨般沉着稳定。当时我还不知道学长与她相识的经过,只觉得他们应该已经交往很久了。但不知道他们是进大学才认识,还是进大学前就已经有来往。学长和瑞穗姐都很少提到两人的事,我也没有追问。

  第一次见到她,是我开始拜访学长没多久的事。

  我像往常一样敲了门走进图书室,那时学长在写东西,我以为只有他在,没想到竟看到一名女子坐在角落看书。就像在一片灰暗的颜色当中看到一隅明亮的色彩。她蹙着细细的眉毛读着手上的外文书。看到我,她紧绷的眉间舒展开来。

  「午安。」

  瑞穗姐微笑有礼地说。

  ○

  有天,我和学长难得地一起去散步,走了好长一段路。

  那时行道树的叶子已开始泛黄,一到傍晚就吹起寒冷的秋风。天空是澄净的深蓝色,唯有西方残留一抹微红。天色逐渐变暗,我和学长穿越吉田山,往东走下山,穿过真如堂的庙境,来到白川通。锦林车库停了很多市内公车,那对面有间面自川通的小旧书店,店名是「绿雨堂」。

  学长十分熟悉京都市内的旧书店,他说有段时间会在这间「绿雨堂」当过店员。「绿雨堂」这时已经打烊,我和学长爬上店旁的楼梯,走进二楼的茶馆,在面向白川通的窗边座位享用了一客套餐。

  「认识那个爱看书的点心店老板,是我在绿雨堂工作的时候。」

  学长啜饮着餐后咖啡,一面说着。

  「他是西式点心店的老板,在四筑有两间店,我向他买过蛋糕。店里贩售的小西点明明那么可爱,他本人却是超级恐怖,脸长得像怪兽。听说他家里的壁宠还装饰了武士刀。是一个怪人。」

  那个爱看书的客人是绿雨堂的常客,每个月到店里两、三次。

  他总是把黑亮亮的车子停在白川通,板着脸推开玻璃门进店。绿雨堂的店主也始终垮着脸待客,两人的表情都魄力十足,对话时散发一股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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