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还要我回来之后去拜访他。
最后一天,那个好奇的美国人来到店里。芳莲堂店主对他说:「我找到机关幻灯了。」据说芳莲堂的某个客人拥有机关幻灯,至于对方肯不肯出让,得看交涉的结果。店主拜托对方先让我们见识一下。我知道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便拜托店主让我同行。店主打电话取得许可后,那天傍晚我们在玻璃门挂上「休息中」的牌子,三人一起去拜访对方。
对方住在鹭森神社旁的一座老旧大宅,就在一条陡坡上。
在店主人的带领下步上坡道时,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眼前景物似会相识。直到注意到屋后竹林的喧嚣,我才想起那是爱看书的点心店老板领我去过的宅邸。虽然那天夜里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凭着坡道的倾斜度与宅邸后方的竹林,我知道确实是同一个地方。
我们绕进院子,芳莲堂的店主出声叫唤,缘廊上出现一个细长的人影。那人穿着白洋装,戴着狐狸面具。我吓得退了一步。对方拿下面具,露出一抹微笑。我这才知道那晚的狐面男原来是个女人。
她和芳莲堂店主似乎是老交情,两人虽然很少交谈,但从他们亲密的互动可看出端倪。戴着狐狸面具出来吓我们,也是因为她和店主人的关系不用顾虑彼此吧。她很年轻,名叫枣。那么大的一座宅邸,似乎只有她一人居住,这引起我的好奇。
我们被带到一间狭长的房间。除了面向庭院的格子门,其他三面都是拉门,门上描绘着奇妙的图画:一面是从云中探出头的龙,一面是长身动物在奔跑的身影,最后一面,则描绘着稻荷神社的鸟居。我们坐在房里的沙发,喝茶等待。
黄昏日暮,夜色垂落庭院,十分静谧。
不久之后,枣小姐回来了,领我们到隔壁的房间。
那是间空荡荡的和室,拉上四边的拉门,房内一片漆黑。
枣小姐拿着烛台,以烛光照亮房内的四个角落给我们看。那里各自摆放着四台我没有见过的机关,看上去像纸做的放映机。枣小姐招呼我们坐下后,一一点一兄那四台机器。她每点亮一台,蒙胧的房内就明亮几分,房间中央的模糊影像也逐渐成形。
启动所有机关后,枣小姐端坐在我们身旁。美国人感佩地发出赞叹,芳莲堂主人不发一语,我则是直吞口水。
和室中央,出现一头长身动物蜷曲的身影。那是头奇妙的生物,长得像身体拉长的狐狸,但覆盖皮毛的头很圆,又不像狐狸;而露出的牙齿和瞪着我们的眼睛怎么看都像人类。影像随着烛火轻轻摇曳,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它随时会动起来。
「这是什么生物?」芳莲堂店主询问。
「我不知道为何会做成幻灯片,不过我父亲说这是『雷兽』,是他从前向某位实业家收购的。」
我们赞叹地看着,枣小姐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
「让你们看看更有趣的东西吧。」
她走向幻灯机,吹熄火,动了些手脚,再一次点亮。这回,犹如水面的蓝光在房内摇曳。我不由得支起身子。幻灯机的效果让房间宛如就在水中。
枣小姐在蓝白波光中走向房间深处,拉开纸门。
水的味道窜进我的鼻腔,那并不是幻觉。
房里很暗,但她没有点灯,在黑暗中移动着身体,恍如滑行向更深处。黑暗中天鹅绒的帘子垂挂着。她轻轻拉开帘子,黑暗深处泛出蓝白光芒。
她转身邀我们前去,我们穿过幻灯的蓝光,走向隔壁房。
帘子另一头有座巨大水槽,里面有只鳞泛青光、犹如大蛇的生物蜷曲成一团。头部像鳄鱼,胴体覆盖着鳞片。我走近水槽,那怪物发出奇光的眼珠转动着,瞪视我,巨大的鳄吻看似在水中动了动,不过它似乎已经衰弱得无法动弹。
谁也没说话。
枣小姐说,那生物是明治时代挖掘琵琶湖疏水道时捕捉到的,百年来经历各种因缘才来到她身边。
「有一天我会让它回家。」
她从房间角落的柜子拿出一只漆器小盒,纤细的指尖拿出一个根付,造形是一只蜷缩在果实中的龙。
她将那个美丽的根付放在我的掌心。
「送给你。」
「为什么?」我吓了一跳。她微笑着说:「是谢礼。」
「我还记得你那晚到这里来的事哟。」她小声耳语。「是你把这孩子运来的吧。」
○
礼物送到我的住处,已是几天后的事。
傍晚,我从学校回到住处,看到邮箱里放了一个纸袋,上面附着一张写有学长姓名的卡片。里面是记载学长自传的黑色皮革笔记本,以及龙的根付。并没有信。
我立刻前往学长的住处,但学长的房间已成了空壳,他住过的痕迹消抹得一干二净。我早有这种预感,所以并不觉得太惊讶。
我离开学长的住处,走向琵琶湖疏水道。
云朵稀稀疏疏地飘浮在天空中,被夕阳染成了桃红色。我沿着那天晚上找寻学长的路线走,不久来到了横亘在疏水道上的小桥。桥对面的那台自动贩卖机在开始低垂的夕暮中发出明亮的光,照亮竖立于一旁的樱树。那天晚上冻成白色的樱花,不过才没几天,花瓣就已全数散落,零零落落地看到绿色的叶子。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望着铺散在路面上的花瓣,抽着烟。
想起临别之际,学长所说的话。
「我偶尔也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我本身浅薄的人生经验被自己创造的谎言给吞没了。我不会在旧书店,也没有在古董店工作过,别说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