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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图书室时,已不见学长。都醉成那样,跑到哪里去了?我决定出去找他。叡山电车发着光往北边疾驰而去,四周又恢复阴森的沉寂。
我走在街灯下,搜寻学长的身影,不久来到琵琶湖疏水道。在横跨疏水道的水泥小桥另一头,有台自动贩卖机。盛开的樱花在贩卖机的光亮中浮现,在夜晚的空气中被冻成了白色。
学长就坐在樱花树下。
我过桥走到他身边,学长抬起头作势要逃。但他要逃离的对象不是我。学长注视着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只见街灯下的桥墩,和对面延伸而去的夜路。
「你看,」学长说。「那边是不是有头野兽?」
「学长。」我使力摇晃学长的肩膀。「那只是你想像出来的东西。」
「不是,真的有,就在那边。」
「那全是你的谎话。」我说。「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我抓着学长的肩膀,凝望着他。不久,他的紧张终于消除,表情变得茫然,肩膀无力地垮下。我放开他的肩,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两人就坐在樱花树下喝咖啡。
敏山电车发出巨声往南方奔驰。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问。
学长沉默片刻,然后喃喃自语地说:「对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本丝路日记吧。l学长说。
「你被那本日记给拐骗了。」
「在南禅寺捡到那本日记后,我读了好几递。那时我不再到学校露脸,成天窝在房间里,时间多到快发霉……像那样的旅程我一辈子都办不到,我很憧憬,尽管那是相见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冒险。」
「我真的相信你去过丝路呢。」
「我没那种胆量。」
学长苦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那之后没多久,我难得上街,遇到了研究会的朋友。那时我已经半年没去研究会了,本以为对方已经忘了我,但对方还记得。那人与其说爱跟人亲近,不如说是多事。他问我:『你不来研究会,到底都在忙什么?』我成天窝在公寓,当然什么事都没做,不过我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就说『我出去旅行了』。」
「什么都不做,镇日窝在住处的大学生多得是啊。」
「是啊,不过我说不出口。可能是觉得丢脸,也可能是不甘心,觉得说实话也没有帮助,只是走回头路。」
「就算是那样,学长还真是撒了个漫天大谎。」
「以前的我根本做不出这种事,我以前很老实的。」
学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啊,我不太会说话,和别人聊天总是马上就没了话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话很虚假,怎么说都像能一眼看透的谎言,我实在无法忍受。进了大学情况更严重,我没办法与人对话,开始变得讨厌跟人见面,整天窝在住处。幸好有结城小姐在,我才总算活了下来。如果一年级时不认识她,我早就没救了吧。」
「学长,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吗?」我问。
「不知道,你觉得呢?说不定也是假的。」
学长说着露出一抹微笑。「你懂了吧?如果是以前,我根本说不出这种话。从前的我太老实了。」
「我想我懂。」
「在街上被研究会的朋友叫住、撒下漫天大谎后,我领悟到某些事,忽然觉得很轻松。我说丝路旅行的事给他听,对方觉得很有趣。他要我一定要去研究会,我就到研究会去,说谎给他们听,大家都觉得很有趣。他们问我为什么去旅行,我只好又说了一个谎。奇妙的人们、神秘的冒险,虚构的家乡,我编出许多故事。只要是谎言,我就能顺利说出口,也不用介意自己的话是否像谎言。久而久之,胆子愈练愈大。换句话说,我就像被附身了一样。」
学长把咖啡罐搁在地上,一根一根摩挲着手指。
「我不是常在写东西吗?那是为了谎言打草稿,彻头彻尾虚假的自传。我为了流畅地说出谎言,事先仔细地做了准备。」
「你做得很成功。」
「不论我编出的谎言多有趣,没一个好的聆听对象也不行。」
「我是一个好的聆听对象吗?」
「非常理想。不过,已经不行了吧?」
「没这回事。」
「因为我也被你拆穿了。这就是所谓的时机。我不再到研究会去,也是这个原因。你可能不知道,有个男的一直想抓住我的把柄。」
学长仰望花瓣散落的夜樱。
「不过啊,我一直觉得,就算说谎又如何呢?我是个空洞又无趣的男人,除了我的故事,我又有什么价值呢?」
「那就继续说谎不就好了。」
「你还想继续听吗?」
「当然。」
就这样,学长说出了最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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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在芳莲堂打工的最后一天。
我决定要休学,和我哥去旅行。第一站,我哥打算先到丝路。由于是趟漫长的旅程,所以古董店的工作无法继续。芳莲堂的店主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