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活如何啊?」
「不太有趣。」
「上课很无聊吗?」
「也许是吧。」
「我大学读了好几年,因为读了太久了,就被赶出来。有时候觉得,那段日子最快乐。有时又觉得,当时其实有当时的苦。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静默聆听着,直觉要是冒然开口,必定会一步步身陷对话的迷宫之中。何况天城先生想要听别人说话,这点就非常奇怪。他并非对我所说的八卦闲聊有兴趣,我隐约察觉他关心的是其他东西。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他如此说,像在安抚我。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对我怀有戒心。你上我这里好几次了,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又没有要你对我推心置腹。」
说着,他又把烟递给我。
我口干舌燥不想再抽了,可是为了有借口不说话,只好伸手再跟他讨了一根。
○
听说天城先生离开学校后,有段时间在某间私立高中担任教师,不过很快就辞掉了工作。不知道他为何想当老师,我无法想像他站在讲台上对那些邋遢的高中生讲话的模样。
天城家在一乘寺拥有一些土地,据说他的祖父和父亲在宅邸的仓库囤积了相当多的古董,价值不菲。我想天城先生就是靠这些继承的财富,才能一直窝在这栋幽暗的屋子过生活吧。
○
我在芳莲堂很少出错,但那天状况不佳。两天前开始我就有点感冒,喉咙很痛:心情焦躁,注意力也变得涣散。心里「啊」一声的时候,盒子已经掉落,滚出来的盘子摔缺了一大块。那枚盘子是待会要送给客户的碗盘组的其中一只,这下子无法交给客户了。我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动静,枣姐从店后走出来,站在我身旁。
「我会赔偿的。」
我说着,心情变得十分暗淡。
「那倒不必。只是,这下麻烦了。」
枣姐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虽然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但这是须永先生特别指定的,没办法拿其他东西代替。」
「我去向他赔罪。」
枣姐捡起青磁的碎片,收进盒子里。那模样,宛如在埋葬爱犬的尸体。她蹲在地上,我默默看着她的后颈。
「你可以走一趟天城先生那边吗?」她说。
「天城先生吗?」
「若是他,应该找得到替代品,那人也在做这种买卖。我虽然没提过,其实那人最擅长收拾这种麻烦事了。芳莲堂从我父母亲那一代起就常受到他的照顾。」
「您是要我到天城先生家,拿替代的物品回来吗?」
「是的。」
她站起身,凝视我的脸。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自然垂落的刘海几乎触碰到我的额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注视她的眼瞳。
「可以吗?」
她语调缓慢地说。
「请跟他说,谢礼我改天亲自送去。你什么事都不用做,也许天城先生会开玩笑地跟你要些东西,但你绝不能听进他的话。不论是多微不足道的东西,也绝不能答应给他。那个人跟一般人有点不同。」
○
天城先生拿出一本厚厚的帐本,手臂蠕动着在上头写了什么。他戴着复古的圆框眼镜,犹如时代剧里的阴沉大掌柜。一直生活在昏暗的环境中,他的视力也许不太好。
「须永先生是吧?」
「是的-l
他取出一个宝特瓶大小、以包袱巾包裹的东西。
「这就可以了吗?」
以防万一我向他确认,天城先生闷哼了一声。
「这东西,须永先生绝不会有怨言。非但如此,他一定十分满意。」
我半信半疑地收下。天城先生观察我的神色,吞云吐雾地抽着烟。
「跟须永先生起争执了吗?」
「是我打破了要送给他的商品。」
「把枣小姐惹火了吧。」
「她那人不轻易发怒,是我觉得不好意思。」
「那是因为她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啊,从以前就那样。」
天城先生感同深受地说。我在脑中描绘她温柔地拾起盘子碎片的身影。
「谢礼枣姐日后会亲自送来。」
「请样啊。」
天城先生迅速地一页一页翻阅帐簿。
我拿起包裹跟他道谢,准备起身走人。天城先生啪地一声阖上帐簿,看着拉门上午后阳光照亮的袄绘※说:(※日本和室之间的拉门称为「袄」,拉门上的画作称为「袄绘」。)
「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就当作这次的回礼如何?」
我想起枣姐贴近我时说的话:不论是多微不足道的东西,也绝不能答应给他。那个人跟一般人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