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秘的治疗师(therapist) 第一章 在人群中腐坏

  *

  这是哪儿啊……

  宫城辰马半张着嘴,愣在原地。眼前,无数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地点缀着连绵的高楼大厦,其下方巨大的十字路口被数不尽的匆匆行人填满。

  涩谷站前的全向交叉路口(scrumble cross)——他在电视画面中见过了无数次。但实际亲眼目睹时,至今几乎从未离乡的辰马仍震撼于攒动不息的人头。

  从羽田机场到涩谷站的电车里,他也因车厢内的拥挤而感到呼吸困难。而在涩谷站下车,出了车站后看到的穿梭于全向交叉路口的行人之数量,更远非车厢内的乘客可比拟。在人口逐年流失的老家,即便是逢年过节时的神社境内,也见不到这么多的人。

  出了车站约十五分钟,辰马愣愣地伫立于站前广场。左手侧是著名的忠犬八公像,几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在旁边扎堆。他低头看向身上的皮革套衫。决定前往东京后,他特地上网买了这件衣服,但现在一看实在显得土气。与周围同龄年轻人靓丽抢眼的着装相比,辰马愈发感到悲惨。

  在站到全向交叉路口前,他心中满是来到期望已久的东京的兴奋。去年三月,辰马从地方的高中毕业,之后没日没夜地打工攒钱,又说服了父母,年后过了数周终于来到东京。目前他打算在五年前便上京工作的姐姐家中寄居,同时打一些零工,为从四月起就读的职业学校积攒学费。从初中开始,他便雷打不动地练习着电吉他,打算在职业学校进一步提升自己的演奏水平,寻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乐队,期盼有一天能够正式出道……这便是他的梦想。

  但,在目睹了全向交叉路口的瞬间,心中的兴奋便霎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不安。在如此繁杂的都市,自己真的能实现梦想吗?我一个农村来的人,真的会有容身之处吗?

  辰马摇了摇头,将消极的想象赶出脑海,然后从套衫口袋中取出地图。姐姐居住的公寓离这儿步行约二十分钟,先到那里再说吧。他一手担起脚边的背包,一手拿着地图,迈开了脚步。越是靠近全向交叉路口,人流的密度越高。走到路口前,周围已挤满了等待通行信号的人,甚至比刚才乘坐的电车车厢内还要拥挤。辰马按住胸口。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拥挤的场面,感觉周围的氧气愈发稀薄。

  这就是东京啊……辰马反复回望四周。几乎每个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画面看,简直像一群机器人,这更让他呼吸困难。吸入这么污浊的空气,身子会不会有一天腐烂掉呢。这样想的时候,信号灯变绿,所有人一齐涌入交叉路口。辰马被夹在人流中前进,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扑面而来的人,一时有些眩晕。瞬间,右手的指尖传来疼痛。

  怎么回事?辰马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将右手举至面前。走在他后面的男子撞到他背上,骂了一句“别挡道”便从旁边绕过去了,但辰马已无暇顾及对方的粗鲁。

  “这、怎、怎么……”

  喉咙中发出不成声音的尖叫,因为他无法理解自己双眼看到的景象——拿着地图的右手的指尖竟变得墨黑。

  “唔!?”

  随着短促的呻吟,这次是左手指尖感到疼痛。低头看去,发现那儿也变黑了。背包从辰马的肩膀滑落到地上。周围的路人讶异的目光中,辰马双手举到面前,愣在原地。十根手指仿佛生了锈一般,染上了诡异的颜色,范围正在从指尖向指根蔓延。他的面庞因恐惧而扭曲。

  腐坏——嘈杂的人群,正在让我的身体腐坏。

  “呜哇啊啊啊——!”

  辰马嘴中发出的惨叫,淹没在人群纷乱的脚步声中。

  1

  好尴尬啊……

  二月中旬某个周四的上午,我——小鸟游优坐在天医会综合医院十楼的综合诊断部门诊室里,十分不自在地缩起脖子。眼前草绿色手术服上套了件大了好几号的松垮白大褂的娇小女子,正背对我坐着。她就是我的上司天久鹰央,在用我听不懂的话语向患者语气平淡地进行说明。坐在患者用椅上的金发白人男性听着鹰央的讲述(我连那是哪国语都不知道),频频点头。

  该男子数月间反复发作高烧,原因不明,由附近一家(听得懂他说话的)诊所介绍至我院胶原病内科(永琳:相当于我国风湿免疫科)就诊,后又转至我所属的综合诊断部门诊。侧眼看向电子病历显示的转诊单,上面写着“患者不会说日语,也不会说英语,我科难以诊断,敬请贵部明察”。总觉得最近医院里在盛行“有难对付的患者就转给综合诊断部”的风潮。诚然,综合诊断部是“诊断他部门难以诊察的患者”的科室,但把所有让人头疼的患者都甩给我们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

  不过话说回来,不论面对怎样的患者,这个人基本上都能准确地找出病症所在。我看向(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平淡地向患者叙述的鹰央。约三十分钟前,患者进入门诊室,开口便是一长串让我不知所云的话语。见我原地石化,鹰央叹了口气,说道“我来看”便开始与患者交谈。

  “Grazie, grazie.”

  患者握起鹰央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鹰央皱着眉头抽回手,冲他说了几句。后者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朝出口走去。离开门诊室之前的一刹那,他回过头来,朝鹰央投去一个飞吻,又说了些什么,只见鹰央毫不掩饰地撇着嘴,驱赶蚊虫一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真是的,搞不懂在说什么。”

  见门关上,鹰扬叹了口气说道。

  “呃,我是真的没听懂……”

  我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那位患者是哪儿的人啊?”

  “意大利人。他不是说了自己来自米兰(Milano)吗。”

  “不,我压根儿就没听懂他在说哪国话……鹰央老师,您会讲意大利语啊。”

  “语言这玩意儿,只要把单词都背下来,然后记住语法,就会讲了。欧洲那边的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