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纳·巴克窜起的火焰热度传递到阿尔康号的驾驶舱内。卡路儿俯瞰下方,上甲板的惨状令人哑口无言。烧焦的尸体、巨大的破洞、从裂开的装甲冒出的蓝紫色火焰、消防员散布的灭火药剂、从不断摇晃的船身被抛出的船员——在这惨不忍睹的地狱景象中,夸耀战果的螳螂机却依旧无情地以机枪扫射。
卡路儿握紧操纵杆,怒目瞪着挡风板前方无法动弹。
接着,他缓缓拿起传声管。
“右斜下方,二百公尺!”
“喔……好!”
伊格纳修被他声音中的气势慑服,将枪口对准他所说的方向,但前方只有云层,什么都看不到,如果是在平常,伊格纳修早就对前座怒吼了。
“咦……”
云层中开始出现灰色的影子,让伊格纳修再度大吃一惊。卡路儿到底是如何发现敌机呢?他完全摸不着头绪,但还是盯着瞄准器,看到螳螂机从云中上升。
伊格纳修毫不犹豫地射击。
葬送的火焰燃烧螳螂机的机首,螳螂无力地坠入云中。
“你究竟……”
这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朝着前座发出惊叹。
卡路儿没有夸耀,不时望着周边空域,盘旋在路纳·巴克周围进行掩护。
伊格纳修边替换弹匣边喃喃抱怨:
“……出生时贵为第一王子……当了飞行员也具备王牌等级的天分……别开玩笑!即使是受到上天恩宠,也该有个限度吧?”
“右斜上方,四百公尺!”
“……哎,我知道!我知道啦!”
伊格纳修自暴自弃地怒吼,照着卡路儿所说的方向举起枪口,射穿从云中出现的敌机。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卡路儿已经完全掌握这片空域。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
他狠狠怒骂,环顾四周。
路纳·巴克正缓缓下降,看来已经失去上升的力气。
乘坐在里头的妮娜·维恩特想必也无法得救。
“可恶……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伊格纳修情不自禁地感到懊恼。他从少年时期参与革命便一直陪伴在妮娜·维恩特身边守护她,甚至一同被放逐到伊斯拉岛上。虽然他自觉那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但是他对妮娜已自然而然产生类似家人的感情。或许是因为妮娜和伊格纳修都失去家人,孤独的境遇让他产生共鸣吧?
“喂,笨王子,你满意了吧?这样下去,妮娜一定会死喔。”
“……”
“一直怀恨在心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痛快的一场好戏吧?”
伊格纳修狠狠地说。卡路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天空。
厚重的烟雾弥漫天空,与云层融合在一起,好似雷云般笼罩在上空。日光被掩蔽,也看不到蓝天,战场的天空只有无垠的火焰、粉尘与鲜血的色彩。
阿尔康号目前的高度是一千二百公尺,同样高度的天空中笼罩着云层与烟雾,可见度相当低。路纳·巴克在燃烧中依旧拚命朝着逆风方向飞行。大约十五公里外的伊斯拉似乎也察觉到路纳严重受损,开始朝这边转向,准备以地表接住受伤的路纳。然而伊斯拉的飞行高度维持在不变的两千公尺,而路纳目前的高度约为一千公尺,它已经没有能力上升一千公尺降落在伊斯拉的地表上。
“这样下去,伊斯拉也完蛋了,看来这里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让我想想看,该选择什么样的死法呢?”
伊格纳修兴致索然地喃喃说道。卡路儿没有回答,俯瞰下方的路纳。
坚强可靠的伊斯拉守护神已经失去原本的面貌,破损的装甲处处冒出火焰,烧焦的船身摇摇晃晃地反覆上下颠簸,似乎随时都会掉入圣泉当中。损伤特别严重的右舷火势无法平息,拖曳着烟雾污染天空。
坐在舰上的妮娜·维恩特一定也无法得救吧。
可憎的敌人即将连同巨舰掉入圣泉。
——母后,妮娜会死在这里。
——在那之后,我也会死在这片天空。
——与那场革命有关的所有人,都会在今天到达母亲所在的地方。
他在心中如此诉说的同时,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寂寞。
他虽然抵达复仇的终点,心中却只留下空虚感。
难道他是为了尝到这种滋味,而度过风之革命以后的六年时光?
憎恨的情绪引导他抵达的,竟是如此寂寥的场所。没有欢喜也没有祝福,只有无限的空虚充斥在心中。
‘憎恨只会毁了自己。’
他想起母亲在牢中对自己说过的话。母亲当时一定已预知,如果委身于憎恨,同样的火焰会焚烧自己,无法生出任何东西,逝去的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要这样结束?
卡路儿自问。
——不会后悔吗?
找不到答案。
——我从米海儿父亲的生活态度学到什么?
——我能挺着胸膛面对死去的同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