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话语怎么也不够清楚。银缘在隐瞒什么?Kido不知道,但既然他隐瞒,就说明应该隐瞒吧。Kido毫无条件地信赖他。
“那,银缘先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闻此,银缘难为情地笑了。
“是想要确信生命这个东西的价值。”
这算什么意思。
如果是那样。
“那我已经得到了。”
是银缘给的。
在来到架见崎之前,被银缘收留成为电影俱乐部的一员之前,Kido都没有确信自己还有人生这个概念。没理由活着,但也没理由去死,于是就活下来了。但,现在不一样。在电影俱乐部和银缘度过的记忆成了他活着的理由。
然而银缘摇摇头。
“让你活着的理由,肯定也能成为让你死的理由。”
听到这话,Kido沉默不语。他无法反驳。
如果可以,Kido想为了电影俱乐部舍弃生命。如果能把微不足道却又令人得以安息的任性硬是坚持到最后死去,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呢。
“我在寻找的不是那种东西,而是与看似美好实则扭曲的死亡极端相反的东西。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随处可见。我想听只要饱腹就能持续跳动的有力心跳。”
Kido皱起脸,感觉害臊极了。
——本以为银缘先生教给了我活着的意义。
但实际上不是吧。Kido在电影俱乐部找到的,其实不是活着的理由,反而是死的理由。
他总算开口回答:
“但那很重要,对我来说,超过其他任何东西。”
银缘露出微笑,像是在慰藉Kido。
“嗯。所以我不是你的水或饼干,不是那种最低限度让人生存、比什么都简单的东西。”
“不对。”
否定的话几乎是反射性脱口而出。
因为他看到了银缘寂寞的笑脸。因为那双看似放弃,却在深处藏着希望的眼瞳就在眼前。这感觉就像是全神贯注时发动的射击,不是靠意识,也不是靠大脑,而是全身的细胞都理解瞄准的目标。
“对我来说,银缘先生、银缘先生建立的电影俱乐部就是那个东西了。为了活着所需的最简单的东西。只不过,我错误地理解了它的意义。”
Kido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独自闯进PORT时,在和银缘的对话中想要否定的是什么。
银缘搞错了。那是因为Kido搞错了。
自己一直很干渴,无论来这里之前,还是来了之后,始终在寻求一杯水般令人心满意足的东西。而将那杯水递给自己的,便是银缘,还有电影俱乐部。
所以Kido拼了命也想保护电影俱乐部。这误解太蠢了。正是那杯水保护了Kido的生命,本该就此心满意足,明明如此,自己却要为了生命而舍弃生命。如此愚蠢的行为,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
“我不能拿电影俱乐部当理由去死,事情就这么简单,对吧?”
Kido想起香屋步的事情。
一直令他愤怒的事情的真相肯定就是这个。不能把活着的理由当成让自己死的理由,不能靠这种不值钱的误解来逃避。
银缘停下脚步,Kido也停了下来,面朝银缘。
他依旧微笑着,仿佛在慰藉Kido,仿佛在伤害自己。
“现在不懂也关系,但你听我说。”
“由于Aporia(悖论)的质疑,人们不再纯真地相信活着的价值。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从梦中醒来,又从某种意义上被囚禁在新的梦境。架见崎运营委员会的希望,便是想拿回原始意义上对生命价值的确信。那就叫做生命的假象。”
Kido感到,银缘是故意让对话的内容产生飞跃,就像大人故意对年幼的孩子说难懂的话。
但,唯独他在最后说出的话,Kido深深地理解了。
“如果可能,我想看到你找到生命的假象的模样。”
天空中无数星星的细弱光点像雨般落在地上,将架见崎微微照亮。
“我知道了。”
他说的话,Kido肯定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最重要的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银缘不会回到电影俱乐部。Nick和紫肯定也再不会齐聚到这个公会。十个循环间的约定在这个八月的末尾戛然而止,今后也不会继续。Kido曾安逸地倚靠的理由,那个让他拼上性命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你要一直走下去。什么时候累了就尽情休息,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
银缘像是默诵诗或歌词般说:
“单单那阵脚步和心跳,便是这个无聊世界的主题。”
然后,他伸手在鼻子上轻轻移动,像是推起如今已经不在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