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涟漪。
「原来你想不开到这种程度!你平常总是一副豪放不拘的样子,所以我一直没发现!」
熊医生的性格如同外表一样豪放磊落,但也是泪腺极为发达的人。
「我没资格当医生!」
「您擅自断言自己没资格当医生,我会很困扰的。」
熊医生发出像是熊打呼的声音擤鼻涕之后说道:
「无论如何,你非得这么做吧?」
「无论如何。」
「我已经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而且要付诸实行绝非难事。但如果只是收回前言,我不只无法向至今的自己交代,还会悬在半空中。一定要有人为昔日的我哀悼,而这人非我莫属。」
熊医生频频点头。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会用尽各种手段,让你毫无挂念再跳一次。接下来直到对决之前,你每天都要过来报到,一切交给我吧。」
高行深深低头致意。
之后直到对决的这周,高行在熊医生的指导之下,将所有时间投注在复健。刻意让伤势恶化的准备工作,要称为复健其实不太得体,而且以一周填补四个月的空窗期实在太短了。即使如此,全力以赴依然有其意义。
高行在这段时间没去学校。也没有和海龙王寺、由真或有屋连络。
在对决前一天的周日,高行整天窝在自己房间进行想象训练。依照高行的经验法则,自己绝对不会比想象中的场景跳得更高更完美,高行认为身体无法超越想象力。进行想象训练的时候,脑中浮现的场景,肯定是灼热无比的盛夏操场。
设置于操场正中央的垫子和栏架。
没有观众。
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平稳呼吸站在起跑点。宛如压在身上的蝉鸣合唱,逐渐退到遥远的另一头。几乎将头顶烤焦的火热阳光,从脖子滑落的冰冷汗水,都像是别人身上的事情,五感从身上切割而去。
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楚感受到体内的状况。宛如陷入绝境的动物,又细又浅的呼吸;就像是随时会爆裂,强而有力的心跳;因为紧张而翻腾的胃,使得不快的酸味涌上喉头;耳朵甚至像是听得见肌肉与关节的摩擦声。
张开眼睛,一圈四百公尺的操场无垠延伸,多余的事物逐渐从意识之中剥落。天空、地面、自己、距离地面两公尺高的境界线。除此之外的事物全部消失无踪。
强烈的孤独感,宛如得到全世界的全能感。无尽的土色和水色。在这个宛如清澈水底,失去距离感的恐怖世界——响起一个孤单的声音。
声音说,去吧。
应声答道,去了。
宛如让身体往前倒,缓缓踏步冲刺。
不是为了竞速,是为了跳得更高。
地面与天空的界线逐渐接近。呼吸早就停止了,或许心脏也停止了。燃烧体内的一切能量向前跑,朝着无氧地狱尽头的目标冲刺。
声音说,跳吧。
应声答道,跳了。
猛踩地面,撕裂重力。
并不觉得自己宛如鸟儿般飞翔,顶多只像是鱼儿般悠游吧。
跳高选手,是在一瞬间悠游于无重力空间的鱼。
扭动身体,弓起背脊,最后抽起双脚。
胜者与败者的竞界线,从身体下方滑过。
充斥于整面视界的蓝天。
盛夏太阳闪耀夺目,意识与视界染为纯白,在世界的顶端失去天地。
剎那之后,无可避免终将落下。高行置身于这样的预感之中,专注聆听。
响起一个孤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