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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子的话让国子感到十分震怒,自己以及所有人的苦难都将背负在自己的手上了。国子眼中含着泪水叫道:「婆婆,您得为死去的伙伴们赎罪,我必须把您驱逐出境。这是首领的命令,您行李收拾一下就离开这里吧!」
凪子挺起身子站了起来,如遵守首领指示般地低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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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他们离开的首都层形同废墟,只留下和政府交涉的游击队队员,其他队员已经全部撤离。仅剩五名金属世纪成员的首都层,由三千名政府军方人员维持治安,给人一种也许全部抓起来还比较省事的感觉。负责协调的游击队队员,在陌生的疏离和恐惧之下,频繁地联系地上的圣堂,却迟迟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在这个支配者瞬息万变的首都层里,轰然响起一阵气势凌人的重型机车声。骑着重型机车的凉子,无视交通规则,连续撞倒标示禁止进入的栅栏,随心所欲地疾速奔驰。凡是挡住她去路的人事物,都被她压在哈雷重型机车的轮下。凉子身上过人的精力,相当于百万人份的人类能量,要将如此巨大的能量凝聚在一个人类的肉体内,可能性完全等于零,就像是用一座核能发电厂来让一颗电灯泡发亮似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融化,凉子必须时常排出热气,所以牺牲他人就成了必然的结果。对凉子来说,掠夺他人追求的事物,只是她用来冷却身体的行为。
凉子的下半身突然颤抖起来,寄宿在中枢神经里的斗争本能开始渴求着猎物。
「啊啊,我还要更多,我要更大的猎物,子宫快融化了,呵呵呵呵呵……」
在凉子的认知系统里,狩猎是一种本能。先天的优势和压倒性的实力,让凉子天生就与世界同为一体。但光是如此,凉子并不能区别自己与其他人的差别。假使凉子身上少了狩猎本能,充其量不过是个充满能量的躯体而已。自我意识能将自己区分为个体,而对凉子来说,人类的惨叫声可以刻画出自己的轮廓—人类的无能可以为世界带来方向,鲜血则是对自己的一种歌颂,只有自己才是至高无上的。然而即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却仍免不了无法忍受孤独,孤独对凉子来说意味着死亡。就这一点来说,凉子确实最需要他人结伴。
凉子眺望着荒废的首都层。
「要是爷爷看到首都被游击队抢走了,一定很感慨吧。」
凉子的祖父鸣濑庆一郎也和凉子一样,是个天赋异禀的人才。庆一郎是在第二次关东大地震的混乱之中崛起,可说是一名风云人物。庆一郎为了再次重建灾情惨重、几近毁灭的东京,不但全力支援亚特拉斯计划,甚至创立了新时代的第一大党绿党,转眼间成为政坛顶端人物。凉子还记得儿时记忆里的祖父充满疯狂气息的背影,全身充满有如利刃般的气势,连亲感都敬而远之,唯有凉子还是很敬爱她的爷爷。对凉子来说,在爷爷背上听他诉说亚特拉斯计划,就像是在听童话故事一样。
当时,庆一郎常对凉子这么说:「兴建亚特拉斯这是为了迎接某位崇高的人物。」
为此,庆一郎甚至表示牺牲上百万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实际上,在他担任首相的那六年,的确制造出史上最多的难民。急速重生的空中东京,以及持续崩坏的地面,形成了强烈对比,然而这在凉子眼中却像是浪漫的电影情节。当时,庆一郎曾经拿出正在执行的亚特拉斯第五层都市计划蓝图给凉子看,一边描违他自己的梦想:「我会把首都必备的所有机能集中在第五层,我们一齐把这里变成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吧。」
「爷爷,把国会议事堂弄成大笨钟吧,我会一边听着时钟的声音,一边等爷爷回来。」
庆一郎履行了和凉子的约定,在首都层完全重现伦敦的街景。祖孙两人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手,虽然无法区分理想与现实,但祖孙两人就是如此在首都层里尽情刻画所有梦想。防卫过度的防空系统、利用巨型支柱建构的物流系统、大规模的模拟街道、采用拟态材料的战术和武器……凉子在脑海里所想的都成真了。然后,庆一郎又对凉子说道:「亚特拉斯绝对不会落入敌人手里,假如沦陷了,那就意味着我的死亡,亚特拉斯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爷爷您别担心,如果亚特拉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保住它的。」
「嗯,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
在旁人看来,这也许只是一段祖孙之间的普通谈话,但这两个人的对话之间并没有任何假设。只靠梦想而活的两人并不知道现实为何物,梦想带来快乐;现实带来痛苦,追求梦想的庆一郎和凉子过着不知道痛苦的人生,如果一辈子都活在梦想里,靠脑袋活着就够了吧。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和肌肤等感觉器官,都只是给别人看的装饰品而已。庆一郎终其一生都在脑内获得满足,恐怕连死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庆一郎的葬礼上,他的遗体看起来还活生生的,仿佛随时都会再爬起来。当其他人都在哭泣时,只有凉子不顾旁人,兀自对着祖父的遗体聊起前一天的话题。庆一郎遗体的手还很温暖,眼睛睁开充满了生气。无能的人类无力地死去,葬礼才像是一场道别的仪式。不过,全能的人类就算死了,身体也绝对不会腐朽。庆一郎的遗体,看上去比在场参礼的任何活人都更具生命力。凉子心想,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庆一郎的身体是神寄宿的躯壳,所以拥有同样遗传基因的她也是圣女,她深信自己也是梦想中的神之躯壳。
然而,难以攻陷的坚固要塞,昨天却遭到游击队攻陷。凉子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亚特拉斯怎么可能遭到人数仅千人的游击队奇袭攻陷呢?凉子突然内心一阵刺痛,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凉子以为是玻璃碎片刺到她的胸口,可是摸了摸皮肤表面,她完美的肉体没有任何外伤。不过,她胸口却有一股心脏仿佛快被撕裂的感觉,凉子尚未察觉这是现实带来的作用,梦想破碎后将转变为痛苦的现实。
「我怎么了?胸口感觉好闷。」
这也是凉子初次有这种感觉。即使人人对凉子恨之入骨,她仍是个不知怨恨为何物的人。凉子认为,所谓是非善恶这种道德规范,只适用在那些无能的人类身上,全能的凉子则是超越了善恶观念行动。但在今天,自己的心却夺走了自由,凉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居然如此沉重。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呢?我好想像爷爷那样活在世上……」
大笨钟的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