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紧紧抱住桃子,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胸口贴在桃子的胸口上。
「我很害怕未来,总觉得圣堂会因为我而失去一切。但是我不能停下来,只能继续往前走。我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呢?是因为正从斜坡上滚落下来,所以才看不清楚?还是因为站在断崖前面,所以感到穷途末路?请你告诉我吧,桃子阿姨。」
国子必须一肩挑起圣堂二十万居民的性命,没有任何犯错的空间。过去在空中自由翱翔俯瞰万物的日子不再,她现在总是思考着未来而感到喘不过气。
「你就是我们的光明喔,不可以害怕黑影。国子绽放出来的光芒会产生巨大的黑影,就像亚特拉斯之蚀一样。你就是因为怀抱着不安,才会觉得影子看起来可怕,但是不论任何东西都是有影子的。国子,你仔细看看。」
桃子紧拥着国子,指着两人合而为一的影子。桃子的影子盖住了国子纤细的影子,看起来像是在笑。
「如果你害怕自己的影子,那就进到我的影子里面吧。国子什么都不用顾虑,只要专心向前冲就可以了,我一定会追在你后面,帮你把影子消除掉的。」
桃子的话让国子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今天早上冥想时,她看见圣堂完全消失不留痕迹的景象。一想到这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犯错而造成的,她就害怕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国子不知道自己该前进还是后退,才能规避这样的未来。但或许无论选哪一条路,其实都会走上同样的未来。
国子尽量蜷缩身子,投入桃子的怀抱。这时候她希望能尽量不要感受到自己的重量。
桃子心里很清楚,圣堂没办法像秋叶原一样成为治外法权地区。因为战争而生的城市,就必须背负着与战争共存的命运。
「为什么要感到迷惑呢?答案一直都是YES喔,你选择的路一定是正确的。不是已经决定要进攻亚特拉斯了吗?」
「现在只能这么做,因为圣堂已经几乎调不到可用的资金了,碳市场也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昨天要是再晚十秒出手的话,五百亿日圆就要变成空气了。」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啊,你做得很棒了。」
「没有损失,可是也没赚到钱。碳市场风险太高,现在已经不能再碰了。市场的动态超出碳主义者可以掌控的范围。」
桃子曾经揶揄过国子,笑她的兴趣就是赚钱,可是就连这样的国子,现在也已经无法把握市场动态了。以往国子连稍有点难度的经济理论也不懂,现在总算有点概念了,这是因为她把经济体系视为身体感觉的延伸。她一开始从零用钱规模的现金流学起,之后再学着处理一个家庭收入程度的资金,就这样一点点扩大,最后已经能够掌握犹如庞大能量流动的资金流通。大多数人在走到这一步之前,身体便会产生抗拒。但是国子想像自己的身体与巨大能量流动连结,借此克服障碍。
被称为碳主义者的人,就算面对再庞大的系统,也不会丧失身体感觉的,这也可说是为了适应全球型经济而衍生出来的新型智慧进化。但是作为智慧进化代表人物的碳主义者,却是最接近动物的人类。碳主义者解读市场动态的优秀直觉,简直就像有危难时会从船舱逃出来的鼠群一样。这些人遍布全球各地,压抑着自身的个性与意志,同步展开行动。从另一种观点来看,这也能定义成一种退化。
不光是国子而已,全世界的碳主义者都因为市场的乱象而感到震撼。市场之所以能勉强维持机能,是因为碳主义者们能够共体时艰,不愿为此引发市场恐慌。
桃子拿出一条新领巾,围在国子的脖子上。
「等一下你还要去金融中心对吧?你如果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这样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士气喔。」
「桃子阿姨也一起来吧,这样你就能明白市场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罗。新制服完成了,我也要顺便拿过去。」
武彦死气沉沉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角落。
「桃子阿姨,那家伙最近一直很奇怪。他是年纪大了还是有什么困扰啊?总觉得他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先放着他不管吧。男人总有一天都会变得世故肮脏的,这对武彦来说也是合乎年纪的考验。」
听到桃子这么说,国子才发觉自己从未注意过武彦的实际年龄。虽然他外表看上去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但内在却有着青年独有的直率。因为他总是和国子站在对等的地位拌嘴,也会因为同样的事物一起欢笑,所以让国子有种错觉,以为武彦和她是同年代的人。
「再送他一些玩具的话,他会不会变开心呢?」
桃子凝视着武彦的背影,给了国子否定的答案。桃子认为男人变成那样之后,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路是就这么继续走污秽的道路,另一条路则是出污泥而不染。根据桃子的经验,走上后面那条路的男人非常少。丧家犬的自我感觉良好,总能带给男人恰到好处的心理慰借。
武彦从下豪雨的那天回来之后,桃子只给他一句建议:「如果你想做到那么绝,那你就只能变得更坚强。」
桃子大致上能想像武彦他们那天究竟做了什么。不过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桃子希望他们自己贯彻初衷,不要总是拖累国子。在这之后,桃子决定佯装什么事都不知情。
「这是决定武彦变成男人或是垃圾的关键时刻。」
「桃子阿姨什么都知道。」
国子往下俯瞰,发现武彦的背影看起来比想像中的更小。
强烈的阳光照得让人头痛欲裂。在大雨让意识混浊之后,好不容易露脸的晴天,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幽暗的记忆上。阳光明亮到让人觉得残酷。武彦眯着双眼,在圣堂广场上茫然不知所措。
记忆回到那个雨天。
「我做了肮脏不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