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改变很多,第九层人造地层的钢筋已架起不少条。少女觉得风的呼啸声之所以有改变,全是因为这些钢筋的缘故。
感化院的男辅导员拍了拍少女,手掌搭住她的肩膀。
「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跟你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想着『亚特拉斯又变大了』。到去年为止,感化院的墙壁都还遮得住它的身影,从感化院内侧完全看不到亚特拉斯,现在终于看得见它的顶端了。我常觉得这玩意建得太过头了……」
少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是我都知道喔。每到晚上,亚特拉斯那边都会传来风声。声音越来越大,那是亚特拉斯在对我说:『你差不多该出去了,因为大家都很无聊喔。』所以我才离开的。」
「真像你会说的台词。」
感化院辅导员说话的同时,突然背上感到一阵寒意。每个感化院职员都认为国子的罪状有问题。她的罪名是:在学校里施放催泪瓦斯,发动恐怖行动。但是,从国子在院内的举止看来,根本无法想像这位少女会发动恐怖攻击。而且只要看过起诉书就更清楚了。
不论是在收容所内,或是在少年法庭上,她都以冷静的态度陈述整个事件的经过。起诉书上也记录着她以极度理性犯案的过程。一切仿佛都是经过她的精确盘算,她以轻微的罪行让自己被送入感化院。根据起诉书上的记载,她先是描述自己的动机。现在回想起来,在起诉时就应该要起疑才对。
国子施放催泪气体的动机是:被男生甩了,所以很不爽。但是,一个被男生拒绝、自暴自弃的女孩子,真的会顾虑到烟囱效应而配置三十个催泪瓦斯吗?如果她请一个高明的人权律师让法庭重审,那应该就可以厘清真相了。但是她却选了把案件处理得有气无力的公设辩护人。
国子拥有过人的理性和信念,处事态度也超然于善恶之外。因此,感化院所有的辅导员,对她都怀抱着畏惧之心,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受到她操弄的棋子而已。
「这两年对我们来说才是试炼。」
感化院辅导员回想起和国子一起度过的日子。日志上记载着国子定期进入禁闭室的纪录,两年来一共八次。不知为何,关禁闭的日子一定是选在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这四天,简直就像是经过盘算才进去一样。他深信国子是为了想一个人独处,才会故意打破玻璃窗让自己被关禁闭。与其说国子是在禁闭室里反省,倒不如说她是在冥想。她在里面盘腿打坐,完全不进食,俨然像个正在修行的僧侣。
如此纤细的身体,却蕴藏着如此坚毅的理性和信念,让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看上去就像是在代人受罪的普通少女。
男辅导员似乎有一点了解了。她一定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冥想的好环境,才会进入少女感化院。「因为我想通了,所以才会离开喔。」她可以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这样的少女是感化院以往未曾出现过的人物。
如果一名少女只是拥有过人的理性,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畏惧。她除了极端理性之外,还具有敏锐的真觉。每当有新的少女要进入感化院,她在前一天一定会先在院内做好准备。新入院的人经常很不安分,但是国子却能让这种女孩服服贴贴,手法高超得令人胆怯。
被送进混居室的新人,在情绪上一定会不稳、感到恐惧,就像是被人拿刀威胁,拼命想保护自己的野生动物一样。这时通常会演变成以打架来决定上下关系的场面。但是,在国子来了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国子只要轻轻用手指敲敲对方的眉心,原本充满惊恐的少女,眼神马上就会稳定下来,对国子放下戒心。即使是辅导教官也束手无策的粗暴女孩,在国子面前也会变得像婴儿一样。国子不喜欢院内失去秩序,她要求保持宁静。国子在感化院的这两年,院内气氛变得像女子修道院般肃穆。
若是进入感化院是因为基于她本身的意志,那么离开也是基于她的意志。在两年前,朋友送她来的时候,她说:「等到雨停了,我就会回去。」
她只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进了感化院。那副自信满满的表情,仿佛相信自己就是太阳一样。男子和国子相处时,总是下意识变得拘谨。这两年就在今日画下句点。
国子脱下了便鞋,放进个人的袋子里。
「如果不是光着脚踏入这个裟婆世界,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呢。」
她说完之后,一脚踩进水洼,让脚趾习惯水洼的触感。
辅导员最后还想问一个问题。
「国子同学,你真的在学校施放了催泪瓦斯吗?」
国子湿濡的浏海下露出锐利的目光。
「真的想要知道的话,你应该早点问的。到了现在,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吧?而且——」
雨水仿佛要贯穿身体般打在她身上。国子神清气爽地仰望天际。
「我现在啊,记忆几乎都被雨水冲走罗,两年前的记忆也被冲走了。你可以问我还没忘掉的事,像是昨天的事。」
「那,你后不后悔?你可是以恐怖份子的身分进入这个感化院的。」
男辅导员焦躁地越说越快。国子在放置个人物品的袋子里翻找东西。
「说的也是。不过,人生多一点历练不是比较好吗?」
接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了雅诗兰黛的唇膏。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两年前春天流行的唇彩。那是她的伙伴桃子送她的生日礼物。
国子没有照镜子,直接在唇上涂上了厚厚的一层。稚气未脱的脸庞立刻凸显了出来。看到这张脸庞,男子终于确信国子的心灵依然天真无邪。她果然是被冤枉的。
国子舔了舔嘴唇,突然在辅导员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是因为服刑结束才出院喔,我只是因为想涂唇膏所以才出来的,请你不要搞错了。」
男辅导员因为过于敬畏,而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如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