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火气味和热度,似乎只要用像纸门那样的一张和纸就能隔开,才一踏出沿廊,寒气立刻窜入脚底。房间里面也很冷。边发抖喊着好冷好冷边用冻僵的手做事,可每当鼓起奋勇踏出纸门一步,就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并不脆弱。都已经三月了,天气怎么始终这么寒冷。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决定出门散步。天空倒是难得一见的晴朗。
有东西掉落在残雪堆积的渠道土堤上。仔细一看,是比拳头还要小一圈的小妖。在冬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睡得很舒服。这可希罕,至于有多希罕呢?希罕到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目睹。在它纠缠如线团、酷似玉米须的银白色头发正中央,明显地突出一根三角锥状、象牙色的角。虽然如字面所言是个小妖,我推断年纪应该还很小,身上披着结草虫蛹壳般的外衣。
看到这即将灭绝的物种,保护本能自然涌现,可说是身为知识份子最可悲之处。虽然觉得困扰,还是帮忙留意附近有没有野狗、小孩或品行不端的人出没。万一要是遇上抓蛇人那种人,肯定马上被当成药材卖掉吧!
就在我思考该怎么办时,小妖突然站了起来。瞬间,我紧张地注意它的动静,它好像并未发现我的存在,自顾自走了起来。尽管土堤的坡度很陡,它却健步如飞地往河川的方向前进。就像被牵引一样,我尾随其后。小妖站住了,吓得我也赶紧停下脚步。小妖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看得兴味盎然,想:到底它在找什么呢?
——他们叫我来采蜂斗菜。
小妖自言自语地低喃,又像是说给我听的。就算是个妖,看它年纪这么小,蜂斗菜恐怕也太大了吧。摘下一棵扛在背上,搞不好还会让它摔个跟头!
——好吧,我来帮帮它。
我将视线从它身上避开,并自言自语。然后开始在残雪突起的土堆里、枯草间寻找,终于找到一小株披着淡绿色外皮的蜂斗菜。
——找到了!
我将蜂斗菜放在小妖面前,它似乎有些诧异地保持距离,不停仔细端详。然后说声:
——很好!
又继续开始寻找。我以为这么一棵就够它吃了,但看到它埋头苦干的样子,我也继续寻找。眼睛适应环境后,自然发现到处都是蜂斗菜。我们采集了相当分量。这时小妖就像蜘蛛吐丝一样取出绳子,一下子就将所有蜂斗菜绑在一起,轻松地用单手举起。那一捆少说也有它身体的五十倍大吧,真不愧是妖!我在一旁差点就发出赞叹声。
——失物可寻获。
小妖低喃一句后便涉水越过渠道(起初我还以为它走到河边时落水了,不料瞬间便出现在对岸),消失了。
难得外出竟遇上这般罕见的事。我心里盘算着要跟邻家太太说这件奇遇,一边也为自己采收一些蜂斗菜,打算抹上味噌当下酒菜。突然间背后有人语气平静地问我:
——你在干什么?
回头一看,竟是高堂趣味盎然地看着我。我惊讶得差点要跌坐在地上,同时又有种「原来是高堂呀」的安然平常心。
——我在摘蜂斗菜。
——哦。
仿佛觉得阳光有些刺眼,高堂眯着眼睛。
——你到底跑去哪了?
我稍微加强了语气。
——暂时都窝在白山,在湖的北方远处。
我知道他是指白山神社。
——结果不动明王踩在脚下的天邪鬼叫我来找你。刚好也是下山时节了,就乖乖照做,而且佐保公主也要回来。
——原来如此呀……
我想起了大理花姑娘。
——你知道蜂斗菜有分雌雄吗?
高堂看着我手上的蜂斗菜说。
——不知道。
——像小菊花聚集在一起的是雄花,一堆黄绿色花苞聚集的是雌花。
——哦。
的确是有两种。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一种,只是成长阶段的差别而已。我实在是误以为真太久了!
——有些事就是这样。
高堂微微点头。
——误以为真的想法的确很可怕。
——可是一时之间就是会相信。
或许是太久没见的关系,高堂的话中少了带刺的感觉。但也可能是他在白山修行的成果吧!
——今天可以留久一点吗?
——不,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我的船就停靠在前面,今天要先搭船回去。五郎还好吧?
——五郎一早就出去散步了。最近常出门,希望别惹上什么坏事就好。
最近白天能和五郎打照面,反而是难得的事。我心想:那家伙也有自己的交际圈,便不太管它;可是看到它深夜归来,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这不就是家人的关系吗?想到这点,就很感谢高堂当初劝我在这里饲养五郎。
我说出心里的感谢。
——哎哟,怎么了?感觉不太寻常,该不会是发烧了吧?说出平常说不惯的话,小心咬到舌头。
高堂说完后便离去。一边说着「我的船在这里」,转身离去的身影渐行渐淡。高堂回去了。果然高堂就是高堂。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