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走出车站时,下起了雪。而且还是将世界整个涂白的漫天大雪,雪中,一个焦褐色的生物从我的左手边走向右手边。仔细一看,竟是五郎。这可不是它效法忠犬前来车站迎接身为主人的我,只是偶然散步途经此处罢了。「五郎!」我一叫,它回过头来露出「原来是你」的表情,亲切地摇着尾巴。然后就像自己还有急事待办一样,一边不断回头面带愧疚一边转身离去。这是我头一次被五郎弃之不顾。哼!原来它的热情也只有剐开始的五分钟热度,我的心情着实有些低落。
接下来怎么办呢?我调整好心情,考虑着:是该再等一阵子看雪会不会变小呢?还是说这大雪会一直下到夜里呢?突然看见梳着一条黑色辫子,身上包着胭脂色披肩的年轻女子走进车站。她将伞上的雪水抖落,折好收起。手里还拿着另一把雨伞。原来是大理花姑娘,大概是来接人吧?她也注意到我了,我们互相点头致意。
——好大的雪呀!
——是呀,的确好大。
——是要来接人吗?
——是的。
可是应该暂时不会有火车进站。刚才那班车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乘客下车,一名自己备有雨伞,另一人要去的地方大概不远,早就快步消失在前面的小巷里。
——会有火车进站吗?
——会的。
因为她一脸认真地点头,我以为会有临时加班车。就在我们寒喧之际。大雪纷飞,仿佛一个个白色布坐垫落在民家屋瓦上。我想进去候车室,身体却像被鬼缠身一样就此动弹不得。大理花姑娘也像冻僵似的,始终面对火车来的方向。两人不说话,显得有些尴尬。于是我问:
——火车从哪里开来?
——从湖那边。
说的也是。任何一班车不是从湖的西岸就是从东岸开过来的。她的回答没有错,但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我听邻家太太说,湖的周遭有许多跟龙有关的东西。我家庭院中名为「龙须草」的植物,还结出如同琉璃珠的果实。我是最近才发现的。
大理花姑娘看着正前方低喃:
千年蛟龙,藏神其中
我听了十分高兴。那是歌德,是他的〈迷娘之歌〉。
问君知否,上山之径
浓雾弥漫,骡马踽行
旁徨嘶鸣,幽壑瀑穴
千年蚊龙,藏身其中
飞瀑奔流,崖岩相连
忆彼山路……
我试着背诵出诗词,大理花姑娘立刻接下一句:
遥远他乡,与君同行
清澈了亮的声音对着天空背诵如上诗句。
这时刚好汽笛声响了,车站也因为火车的震动嘎然作响。大理花姑娘赶紧前往月台,火车进站了。可是不见车站人员出来走动,也不见有人下车。倒是驾驶室里有人对大理花姑娘招手,交给她一样东西。大理花姑娘接过后,茫然伫立当场。火车开动了,在大雪中渐行渐小。大理花姑娘提着篮子走回来,雪花飘落在她的肩膀和头发上。
——那个人没有搭车。
她只轻轻这么说,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边又说:
——雨伞借给你吧?看起来一时间雪还不会停止。
说完将带来的伞递给我。
——啊,谢谢。
我有些惶恐地接下雨伞。
两人一起走在高架桥下时,大理花姑娘说:
——听说天气冷的时候,湖底会变得很安静,而且感觉不会那么冷。听说外面越是寒冷,湖底就会越安静。鲤鱼、鲫鱼都不游动,感觉就像漂浮在半空中。就像鲤鱼旗一样水平漂浮,在风停止的瞬间保持水平静止。始终保持水平流动的时间,就那样忽然停止,垂直地不断往下沉。可是大家都还活着,它们的身体仍在微微晃动着,就是证明。
我无法答腔,只能默默地听着大理花姑娘说。
——即使如此,听说龙洞深处什么都有。有热带国家的果实,也有高山上的花朵。可是我总怀疑:那是真的吗?因为听起来实在不像真的,不是吗?
大理花姑娘在寻求我的同意,不得已只好回答:
——听起来难道不比真的更像真的吗?因此,如果是真的,会有什么问题吗?
大理花姑娘脸颊泛红。
——不!没什么问题!
然后反问我:
——你的朋友之后回来过吗?
——没有,一直都没有。
入冬以来,高堂始终没有现身。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大理花姑娘的家门口。她停下脚步站在门前。
——希望你还能见到你的朋友。
说完将手伸进火车送来的篮子里,递给我一个果实般的物事。仔细一看,原来是柠檬。
——谢谢你。
——颜色还很绿,放一阵子就会变黄的。
点头道别后,她走进了屋里。大雪仍不停地下,回家路上,我边走边用木屐堆雪球。行进困难之间,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