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我了。既然对方总是不顾我的方便与否说来就来,我也不会期待他大费周章地寒暄问好。可是高堂完全不在乎我很忙的样子,语气蛮横地开口就问:
——你把河童衣收到哪去了?
啊哈!原来那东西叫做河童衣呀。我虽然马上就意会,却故意装蒜问: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堂立刻怒斥:
——别装了。你听到不知道的新名词通常就会一脸狼狈,今天却表现出那么镇定的态度,不就说明了你根本知道河童衣这回事了吗?
我当场感到有些狼狈。
——原来如此。假设我真拥有那东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堂看向身后。只见从画轴里面走出一位年约十二、三岁,有着一头齐眉浏海的少女。身上单衣湿透,也许是极其憔悴的关系,只是幽幽地伫立在壁宠里面,低头不语的样子,感觉有些怪异。高堂以充满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
——那东西是这个孩子的。
——可那不是河童的皮囊吗?不是河童褪下不要的旧皮吗?
我不小心说溜了嘴,可是高堂并没有扯我后腿,而是一脸正经地说明:
——那是以讹传讹的说法。河童们也觉得很困扰。就是因为这样,不知有多少河童因为粗心大意,脱下的河童衣被人类拿走,落得有家归不得,最后被卖入特种营业的命运!这孩子也是回到原地想取回脱下的外衣却找不到,问了五郎缘由,在五郎帮忙下跑来求助于我的。
我好生失落,仿佛自己被当成强盗坏人看待,高堂则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善人。于是起身到二楼将「河童衣」拿过来。上下楼梯之际已忘却心中不快,交出东西时还亲切地问说:
——会不会太干了?应该有点水气会比较好吧?
连我自己都不免感到有些丢脸。假如我这已稍稍强烈的个性能再有深度点,相信对执笔写作的事业也有帮助,偏偏我如此轻浮,岂不是让自己的文章分量不够的致命罩门吗?
那孩子左摇右晃般高兴地上前,低头对我鞠躬取回河童衣。稍微瞥见她的手,就像扑了一层微带绿色的白粉一样。可能是这个印象的关系,当她微微一笑,往左右两旁牵引的异样薄唇,更让我觉得不像是人间所有。不对不对,我这样子想,对她就太过分了。毕竟她也是为了表达善意,才做出那样的表情呀。顶着浏海的河童也对着高堂鞠躬致谢,然后拿着河童衣,朝向唯一开着的沿廊玻璃门,跳进了水池。外面还在下着小雨。
——不要看她!
高堂低声说,我连忙将视线避开。
——那外衣不会太小吗?
——其实那很有伸缩性,可以撑大穿上。听说今天在清泷有河童的十三祭。她的其他伙伴都打算越过北山前去,那孩子因为想搭火车,才来到这里。
高堂云淡风轻地诉说着。不就水池传来扑通一声,马上又恢复平静。
我们站在沿廊上,望着外面。
——看来已经走了。
——太好了、太好了。
绵延渠道所散发的微微腥臭味,此时似乎掠过鼻头。漆黑的暗夜悄悄从后山来至眼前。在屋内电灯的光线投射下,连接水池的渠道周围,白色的鱼腥草小花如灯笼逐一点亮般成群绽放,无声的小雨,静静地打在上头。
①鱼腥草,Houttuyniacordata,日文名「ドクダミ」(毒矫み,Doku-dami),中文别名蕺菜。三白草科(Saururaceae)多年生草本。原产于台湾、中国、日本。植株有强烈腥味。叶互生,心形,叶尖锐尖,叶基心形。穗状花序,花小无柄。初夏开花,秋季结果。
②登上室内的石板或木板。日式住宅内部地板架高处与玄关有高低差,为遮掩、包覆木地板架高处侧面的切面,所贴设的木头或石材,有时可充当穿鞋时的坐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