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封推到我胸前后,父亲只收下信封里的信纸。
「光是收到这个就够了。」
说出这句话时,父亲露出真心感到欢喜以及满足的表情,我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看过父亲这样的表情了。看见父亲的生活中,会因为家人以外的人而露出这种表情,让我感到有些安心。我知道父亲并非住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地球。
「什么嘛,你根本就知道这信封是谁给的,对吧?」
「没那回事,我不知道。」
父亲一脸开心地说出再明显不过的谎言。金钱=幸福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人,而父亲为此感到满足。看见父亲已经到了会因这种状况感到满足的年纪,我不禁感到落寞,但另一方面也为了幸福得以成立,感到无言的喜悦。现在的我只能够祈祷这份幸福得以尽可能地延续下去。不过,有一天祈祷也可能变成某种动机。
注3:印在日币万円钞票上的人物。
父亲举高双手不断摆动手指,做出像水蒸气升起的手势。因为松开了手,老花眼镜随之滑落下来,镜片上映出父亲变得巨大的眼睛。
「你就当作是年终奖金,大手笔地挥霍下去吧。」
「挥霍啊。」
和草去狂欢好了。去北本食堂不要吃四百八十円的狸乌龙面(注4),和草一起点六百六十円的猪排盖饭好了。这算什么挥霍啊,感觉只是花一些零头而已。
我一边思考怎么花钱,一边扭动脖子。颈部骨头发出喀喀声响的同时,发现放在柜台最里面的碗公。味噌汤的碗和酱菜的小盘子都空无一物,只有旁边的绿茶还默默地冒着热气。
「你中午叫外送啊?」
父亲点点头,举高空空的碗公。
「我叫了三碗猪排盖饭。一碗刚刚吃了,一碗晚上吃,还有一碗要当明天的早餐。」
「要吃青菜啊。」
「我最近对青菜有些过敏。」
喂,你五年前也说过对青菜过敏耶。我一边用手按住额头,一边叹了口气。
「谁叫我以前都把家事赖给别人呢?现在即使会洗衣打扫,对做菜还是一窍不通。」
可能是想起了母亲,父亲一脸寂寞低头露出苦笑。母亲过世后,都是由我和父亲分担家事。不过,除了冰箱清空的时候,我们几乎都没有进入厨房。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我猜父亲是不想让母亲在家里生活过的痕迹消失。因为感觉到家中散发出这种气氛,所以我也没有想要学做菜的念头。
「……那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我把手举高到肩膀的位置轻轻挥了挥。然后,望着信封上的「书店收」三字。我心想这信封说不定是送外送的人放的,但没有说出口。对父亲和我来说,揭穿这样的事根本没有意义。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
「嗯,我只是来看一下你而已。」
被家人询问「要回去了啊?」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为小孩子的我,曾经有过家人陪伴身旁的幸福时光,想起那段时光,也会感到落寞。
然而,现在的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会做猪排盖饭给我吃的女朋友,还在家里等我。」
父亲将视线落在阅读到一半的书本上,微微闭上眼睛。父亲的嘴角浮现笑意,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散发出彷佛狗儿在晒太阳似的沉稳氛围说:
注4:以炸面衣屑和青葱为配料的乌龙汤面。
「身边如果一直有这样的人存在就太好了。」
「不过,只有在家里有油,但没有钱时才会做猪排盖饭就是了。」
「……要不要带油回去?」
「不用了。」
我把信封举高到嘴边说:「这些就够了。」然后,我头也没回地走出书店。
走到外面后,发现这个正午刚过的夏日时刻,难得刮起强风。侧边吹来的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咖啡店外的盆栽花朵随风摇曳,天空上的云朵也快速流动着。
卡车驶过眼前的马路,留下了排放废气的臭味。在臭气和热气包围下,肌肤转眼间自动转换为高温状态。冷气就像剥去一层薄皮似的,瞬间从肌肤上消失,肌肤随之被夏日天空下应有的温度围绕。呼!近似叹息的声音从我嘴边溜出。
一下子变热,再变凉,跟着又变热。我很喜欢处在这种温度切换的夹缝中,忍不住想要再走回店内。不过,我加重脚跟的力量忍了下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也没有人会骂我,所以必须懂得自制。
我模仿起散步同伴的老爷爷,大幅摆动双手走了出去。
朝现在的归处走回去时,戴着黄色帽子的小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人行道上,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从河川另一端被放到这里的鱼苗。小学生们全朝有超市的方向走去,乎上还拎着游泳袋。他们应该是要去北本食堂旁边的小学游泳池游泳吧。好羡慕喔!
我和草都是那所小学的毕业生,不知道愿不愿意让我们一起游泳喔?当时的老师还有谁在学校吗?真希望有一天能够悄悄溜进学校,偷看一下我留在小学里的地球残骸。
我还和一个背着大大蓝色背包、大热天里却穿着长袖长裤的小女孩擦身而过。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太多,小女孩一副极热的模样低着头,表情也比其他准备去游泳池的小学生来得严肃。小女孩不是戴着黄色帽子,而是戴着本地球队的蓝色棒球帽。她可能不是要去游泳,而是准备去同学家玩吧。或者是……准备去参加集训?我曾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