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爱或祈祷

  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再过七十年后,我们会死亡的机率非常高。也就是说,地球对我而言只剩下七十年的寿命。

  我如果死了,对我而言的地球将会消失。而活着的这段时间,在寿命结束前,也会带给人痛苦的回忆。在我死亡之前的这七十年问,身边会有多少人死去?

  我和女朋友经常去的食堂里的欧巴桑,或是在食堂工作的人,我还能看着他们工作多少年?三个月前去了后就没有再去过的中华料理店的大叔,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去那里吃饭时,大叔只有四十几岁。如今大叔已经六十几岁,到了这把年纪后,猝死是现实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居住的地球,也就是我居住的生活环境不断老朽、变得不稳定,随时开始倒塌也不令人意外。

  这城市住起来很舒服,充满儿时到现在的生活点滴,但现在这里的日子离瓦解越来越近。我以外的寿命一个接着一个结束、失去,却净是一些不能买一个新的来更换的东西。

  当我年纪大到三十几岁或四十几岁后,将会觉得世界越来越狭窄,但只要还活着,就必须默认将慢慢失去自己的「地球」且生活下去。

  这样的事实让我感到落寞不已。对着公寓窗户照射进来的午时阳光,我一边和如鼻涕虫般粘人的热气纠缠,一边担忧这种事情。今天的天气也热得让人觉得一台电风扇不够用,眼前像中暑般变得一片黑。

  「好想睡觉喔~」

  左右摆动的电风扇吹来,睫毛和鼻孔附近在拍动。「嗯?」我用手指检查鼻子。啊!鼻毛果然长出来了。

  一根鼻毛从右边鼻孔冒出来享受外头的凉风,还是一根很粗的鼻毛。拔出鼻毛后,扎实的痛楚残留在鼻子深处。

  从右边鼻孔拔出鼻毛时,只有右眼会变得泪眼盈眶。

  拔鼻毛的疼痛让我深刻感受到眼睛看不见的人体连结。

  从这种细微之处,肯定也看得出人与人之间的连结。

  我一边直接用拔出鼻毛的手指擦去泪水,一边低头看向在旁边似乎睡得很热的女朋友。她用毛巾被紧紧裹住身体,浏海随着电风扇的风飘动。

  中家草。我们刚认识时,她还是个女高中生,我自己也是高中生。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很年轻~不对,不对,我不是想要沉浸在这种回忆之中。我原本在想什么啊?算了,想不起来。

  发现一张便条纸后,我不禁露出苦笑。便条纸上写了昨天和草玩了一整晚的象棋战绩,我输得还真惨。每次赢了时,草就会刻意写上大胜,被大胜字眼包围的我,感觉都快被淹没了。草的象棋很强。或许应该说,我本来就不大了解象棋的规则。所以,在我还没完全掌握到规则之前,比赛就已经展开,然后输给对手。这点和我的人生有几分相似。这应该是天性吧。接受事实后,我再次看向草。

  草有一张娃娃脸,和高中生时期没什么改变。因为嫌睡觉时头发很烦人,所以现在绑成了一根冲天炮。草的眼睛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长睫毛。或许是她本人也以长睫毛自豪,所以出门时花最多时间在画睫毛。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看不出化妆后的睫毛有什么改变或有什么效果。不过,这可能是因为我是男生吧。

  窗户上长出如球藻般的圆形霉菌,我走近窗户,抬头仰望角度接近正上方的太阳。发出灿烂阳光的太阳,就像一颗由八颗电灯泡合体的超级电灯泡,时而还会推开云朵,不让云朵为地面阻挡阳光。不过,这种情况或许应该说是云朵比较坏心眼吧。从刚才就一直看不出来云朵有任何意愿想巧妙地遮蔽太阳,以制造出阴影。

  「不过,还真是难以相信太阳在地球之外喔~」

  在地球之外是什么样的状况呢?老实说,我也抓不到那种感觉。我明明是一个专攻理科的大学生,现在却还是完全看不出来这颗星球有什么真相。

  注视着太阳并无意义地忍受灼热和疼痛几十秒钟后,已经到了极限的我转身背向窗户。尽管已转过身子,光线还是烙印在眼里,并化为绿色圆点遮盖住我的视野。眼前尽是球藻,草的脸也被球藻遮住,变成像在做视力检查的C字型。

  在眼睛恢复正常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想着眼前的草。

  想到刚刚想过的地球话题后,我祈祷着草不要比我早死。当我用天平把寂寞和草的存在秤了秤重量后,真心地这么想。不过,如果我先死了,草就必须独自生活下去,而我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状况。就算我的地球结束了,草的地球还是会无所不在地存在于宇宙某处,即使闭上眼睛,也触摸得到。

  先不想这些了,差不多该把在指尖上随风摇来晃去的鼻毛丢掉了。对地球无止尽的绝望,以及这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交互地扰乱我。只烦恼这些事情会不会太没深度了?不过,烦恼太多也没用啊。从以前,就经常有人说我很乐观。也经常被说「很无趣的样子」或「总是很想睡的样子」。嗯,这些形容都算贴切吧。

  眼睛还是无法适应回来。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像蒙上一层绿色影子。不过,毕竟这里是极为熟悉的房间,也没放太多东西,所以我对物品位置还是了若指掌。为了这种事情而得意的我,与其说是乐观,或许根本就是头壳坏掉了。

  把鼻毛丢进垃圾桶时,发现从上个月的海之日(注1)后,我们就没再撕过日历。我一边说:

  「哎呀呀。」一边豪迈地撕下整叠日历纸,好让日历更新到今天的日期八月二十日。撕纸时发出响亮的声音,但还是没有吵醒草。

  注1:海之日为日本的国定假日,日期为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一。

  我决定去洗把脸。调大洗脸台的水量后,洗了把脸,并洗去只有右眼渗出的泪水。回到房间后,发现草还在睡觉。我故意启动了电脑,开机的音乐响起。偷瞄一下,草还是没有醒来。

  「……好无聊喔!」

  这感觉好像小学暑假时在凌晨五点前就醒来,但因为全家人都还在睡觉,所以不能发出太大声响,只能够在房间里静静等待时间流逝。电脑使用完毕。

  草应该没那么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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