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气忍耐过去就好。世上人们即使活在有空气的世界里,也是那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所以就算在没有空气的世界里挣扎,痛苦的程度也不会相差太远。
「啊~啊~啊~啊~」
我对着上空大叫。大叫后,突然涌起一股活力,觉得今天也能够努力下去。
微微泛白的天空在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那画面彷佛张大嘴巴发出呻吟声。
某处传来了乌鸦叫和蝉鸣。这附近没有电线杆,也没有树木,但这些生物仍然在某处活着。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黎明一定会到来。
黎明到来之前,就让敝人——三叶由岐为大家带来一场表演。
这场与乌鸦、蝉合作的即兴三重奏,就由我来负责暖场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学不乖!」
锵锵!
「车站!本大小姐千里迢迢地来了!」
清晨的车站前比中午挤进更多主角们,真的是挤得水泄不通。那人数之多,让人觉得就算外星人来袭,然后把地球人熬煮成肉酱也没什么好奇怪。
先不说中午,这是我第一次早上在这里演奏。
观众人数相当足够。看见我满身泥巴又赤着脚,整个人比从森林里跑到街上来的猴子更狼狈的模样,大家都纷纷走避。明明人潮拥挤,通道又很狭窄,大家却刻意往路边靠。
我这身狼狈样,不知道静愿不愿意和我走在一起?他可能会面带笑容很自然地引导我前进,然后把我连人带衣服丢进投币式洗衣机里吧。
多亏大家都会自动逃开,我很悠哉地走到了定位。拍了拍木吉他上的泥土后,往头上甩一圈背上木吉他。我斜眼瞪着车站入口,看着人数早已超出车站和电车负载量的人群被吸进去。汉堡的味道飘了过来。
空腹让人对世界的感受更敏锐。我就像一只迷路闯进杂畓人群中被欺凌的小脏狗一样,所以嗅觉也渐渐变得像狗一样灵敏。现在的我即使看见熟悉事物,也会有崭新的看法,能够找到不一样的感动。呜~呜~我做着发声练习。
晨光打在点缀车站的金光闪闪武将脸上,光秃秃的头部如太阳般闪闪发光。
我把在路上捡来的空罐头放在脚边,罐头表面沾着条状污垢,就像一条制作失败的昆布沾在上面。因为没有带吉他盒,所以我打算用空罐来代替。
我一直逃避着被人评价,所以总是没有放这种东西。不过,今天不一样。
回想起我会这么做的开端,是从一则猪排盖饭的话题展开,不禁觉得很不可思议。
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这种心境或许有可能三天就消失,但我一边抵抗着这个可能性,一边像现在这样靠自己的双脚稳稳踩在地面上,准备在这里唱歌。我用力拨动吉他弦以取代打招呼,想要以震耳的吉他声,盖过电车滑进车站二楼月台的声音。
吉他声如计划般在人群中引起了反响。只不过,是坏方向的反响。
为了躲开我,人潮中凹了一大块。就像被打中侧腰的鱼儿一样,人类形成的鱼群扭曲着身体。人们露骨地表现出畏惧我的情绪。我不在意地弹完前奏。
「呼~」
我用力呼出一大口气,接着缓缓吸入空气。
然后,开始唱起了歌。
虽然还有精神,但体力似乎已经耗尽,唱着歌时身体不住地左右摇晃。左右脚无法支撑住暴动的身体,导致身体重心一直在打转。我简直就像快要倒下的陀螺,
或许是这样的缘故,我明明不会喝酒,却陷入喝醉酒的感觉。尽管到处都是人潮,却没有出现愿意认同我的人,只有多数害怕接近我的人。不过,这样反而变得更有趣。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我脸上甚至浮现不安的表情,心想这样真的好吗?
在这之中,我看见一个阿伯一边频频说「不好意思」,一边横越直行通道而来。我发现对方是总是一副缺乏干劲的模样,在中午时间经过这条通道的阿伯。我不禁有股冲动想在阿伯的脸上写上「无趣」两字。
阿伯一边任凭西装被挤得皱巴巴,一边在人群中穿梭,最后来到我面前。我的音乐该不会有吸引阿伯的力量吧?我边唱歌,边抱着这个疑问时,阿伯瞪着我脚边的空罐看。然后,他开始在口袋里掏东西。阿伯保持冷漠的表情掏出一枚五百日硬币丢进罐子里。金属互相碰撞的刺耳声响在人群角落响起。
确认硬币没有掉出罐子外之后,阿伯没留下任何话语就朝车站入口走去。阿伯没有针对五百円硬币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慰劳或鼓舞的话语,就这样让出了眼前的位置。阿伯依旧一脸疲惫的表情,睡眼惺忪、仿佛随时会闭上眼皮的眯眯眼,像是没有在捕捉任何东西一般。
我发楞地望着阿伯的身影,惊讶地发出「啊!」的一声,刚刚的阿伯是……!
「老师!」
我歌词唱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对着人群叫道。我国中时还只有四十几岁的导师身上,确实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现在虽然五十几岁了,但老师的样子还是没变。
老师的背影很快地混在人潮之中消失不见。不过,老师的细长手臂像发芽似地从一大片人头中长出来,然后敷衍地挥了挥手。我写上「我要变成英雄!」交出升学就业调查表时,老师也是像那样一副死了心的模样挥挥手说:「加油。」
那时的愤怒情绪已经不见,另一种情绪却慢慢从脚底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也太晚发现了吧。」
每天看见恩师的脸,却要到空腹时才认得出来,我实在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