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天空之间,横着以数千种颜色混合而成、颜色早无以名状的海。起伏的浪头微微映照着菅的颜色,然后破碎,在浪霞的白色中笼来,周而复始,恒久不停。远处的海面熊熊燃烧着,仿佛一条火焰跑道,笔直通往水平线上的太阳。
涛声和海风沙沙地拍打着我全身。接着,我看见奈月的背影慢慢走下紧接在沙滩旁的水泥梯。她的黑色长发随风飞舞,大衣的衣摆也不住飘动。
全是骗人的,我心想。海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什么干涸的海底会把记忆吸光,只不过是骗人的鬼话。然而很不可思议的,我却没有感到绝望。或许其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我握住肩上背的书包背带,走下阶梯。奈月一边在灰暗的沙滩上留下暧昧不明的足迹,一边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我在海岸线追上了奈月。波涛声一再重复地朝我们冲洗、拍打、推挤再拉回。奈月的脸颊湿了,几根发丝贴在脸上。海浪几次打湿了我的指尖。奈月连脚踝都浸在拍打上岸的海水泡沫里。
「好像笨蛋一样。」奈月嘟囔着。「水都在啊。」
「嗯。太好了。」
奈月回过头。
「为什么?你不是想忘记一切吗?」
「这个已经无所谓了,我猜我大概只是想看看这幅景色罢了。」
奈月低头看着海岸线,只有耳朵从发间露出来。
「我也觉得无所谓。」奈月说道。
就算海只是个把世界终点埋起来的大水洼。就算它不会把一切都吸走,也全都无所谓了。
「反正只要我消失,你就会忘了我。」
「对不起,奈月。」
听了我的话,奈月把半边脸对着我。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海风还是眼泪弄湿了她的脸颊。
「我想,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你说……什么?」
我伸手去摸风衣的口袋,那里摸起来硬硬的。
「莉子刚刚传了简讯来。」
奈月的眼睛被染成和海水一样的深蓝。
「她说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那是当然的啦。」
「……那又……怎么样?」
「莉子说你的电话号码已经从她的手机里消失了。我刚刚也看了我自己的。消失了。」
疑惑的微光在奈月瞳孔里的海洋摇曳着。
「你还不懂吗?你已经消失了。」
然而我却还像现在这样记得她。
「所以,既然现在我还记得你,就表示以后我仍会记得你。」
「你怎么能保证呢?」
奈月用哽咽的声音说。她摇了摇头,我才终于发现从她脸上散落的是泪滴。
因为我知道。人的悲哀是绝对夺不走的,它会一直在心里回响。如果是这样,我再也不希望任何其他人代替我哭泣。那是我燃烧自身产生的热,是我自己心里掀起波涛的大海。
「所以,对不起。你说的事情我一件也没能为你做到。」
「笨蛋,笨蛋——」
奈月弯着身子嘶喊: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为什么不懂呢?我……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在……在你擅自延长的时间里,我只想一直跟你在一起,那就够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弯弯曲曲的风撕裂一样痛,但是我不由得又睁开闭上的眼睛。奈月仍站在那里,紧咬着嘴唇,用她含着点点微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真的很笨。只是为了这样,但我却始终没有察觉。我们明明分享了那么多的歌曲、景色还有时间。
「对不起——」
找的话被风吹散。奈月摇摇头说:
「请记得我。」
我凝视着奈月的脸。原本应该被她遮盖的落日,却仿佛透明可见,我咬紧了嘴唇。
「要永远记得我喔。如果是这件事,你这个笨蛋应该办得到吧?永远永远,不要忘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唇在发抖,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清楚地点头。奈月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们就这么并肩伫立在这寒冷的海岸线上,看着夕阳一点一滴溶入水平线。
双排扣大衣落在海面上,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一片薄薄的太阳边缘,在渐渐沉入相同蓝色的海和天空之间燃烧。大衣被海浪冲洗,浮在水面上,不久之后漂到我的身旁,笨拙地缠在我的脚上。
我拿起吸饱了水变得笨重的大衣往后退,在潮湿的沙滩上坐了下来,将书包紧贴着身旁放下,眺望落日。不知是浪涛声静了下来,还是我的心跳被海吞噬了,我分不清楚。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把手机拿出来,那刺眼又令人怀念的液晶荧幕照明,在薄暮中毫不客气地照着我的脸。是莉子。
「喂!小诚?你听得见吗?」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就要破了。
「我听得见。抱歉。」
「竟然跷掉